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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弘道:“人族与妖族之间,虽有矛盾,但并非不可调和。当年两族共抗魔族,同盟互助,难道那时我两族间没有血海深仇?纵横之道,在乎利益。如今我两族又面临共同大敌,合纵连横之道,正该施为。”
苏群摇头道:“可知者,可用也;不可知者,谋者所不用也。你所言不过空洞无物,我纵横之道,不可施展于妖族。”
“是否合纵连横,不在于友人是谁,而在于自身之利。当年七雄并立而独秦得天下,并非唯秦国之盛,更在于六国之误。齐国仗着偏安于后,与韩赵魏决裂,冷眼旁观其国破家亡,终究轮到了自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如今我人族面对的,正是当年齐国的境遇。强敌在前,妖族直面,我人族若不能联妖共抗,早晚必亡!”
“至于你所谓魔族与圣灵教,不过纤芥之疾,不足挂齿。种族之争,才是心腹大患。”
苏群默然沉思,但并不同意徐弘的说法。
墨家的墨云道:“开口争斗,闭口争斗,如此好战,焉能不亡?”
徐弘拱手一笑:“墨家有兼爱,非攻之语,确实令人钦佩。大争之世,出此止战之音,有仁义施于天下,墨子当登圣位。不过今日域外生灵来袭,我人族不在战,而在守。守土自卫,非战之罪。当年墨圣对抗公输,难道不是此意?”
墨云思索片刻,又道:“妖族野蛮,不可为友。”
徐弘笑道:“昔墨子见染素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以入者变,其色亦变。’孔子学于老聃,墨子学于子思,二圣乃天下显荣者,此皆所染者得当也。兄既然为墨家弟子,自当秉持墨家圣道,教化妖蛮,令他们染得当之色。”
墨云一时哑口无言,一旁的杂家弟子吕长业出言道:“徐兄倒是对我杂家经典多有了解啊!”
方才徐弘说的,正是《吕氏春秋》中的话,故而引起了吕长业的不满。
这吕长业一身白衣,留着胡须,看上去颇有文人风采,其修为也早就入了不灭境。
此人乃是吕不韦的后代,吕家因此自成一世家,并不和其他书院一般传承。
徐弘拱手一礼:“我与吕兄倒是素未蒙面,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
吕长业还了一礼,冷声道:“方才听徐兄之言,大谈人族之利,令人听来不悦。我等读圣贤之书,胸怀大志,岂能轻仁德而逐名利?贤者善人以人,中人以事,不肖者以财。正如今日之佛道,只争气运香火,早不复先圣之教诲矣。不过徐兄出身逸仙书院,倒也说得过去。”
此言一出,有儒家学子嗤笑,逸仙书院弟子面色不善。
逸仙书院是儒家书院中的异类,所求的是三教合一的大道,因此经常被正统儒家批评近于佛道。吕长业此言,是明显的嘲讽。
徐弘微微一笑,起身道:“凡人之性,爪牙不足以自守卫,肌肤不足以扞寒暑,筋骨不足以从利辟害,勇敢不足以却猛禁悍。然且犹裁万物,制禽兽,服狡虫,寒暑燥湿弗能害,不唯先有其备,而以群聚邪!群之可聚也,相与利之也。我人族能聚集在一起,所行者便是一个利字!”
“人人可成圣贤,却非人人已成圣贤。为我人族谋利,天经地义,更是义不容辞。想当年杂家先贤吕不韦屯奇货,逐利天下,吕兄今日可是要批评先祖之举?”
“你……”
吕长业面色涨红,随后冷哼一声道:“知不知,上矣。过者之患,不知则自以为知。徐兄不过读了吕祖的书,便自以为明悟吕祖之道,在此卖弄,实是小丑跳梁,沐猴而冠。我杂家眼中之利,非商贾之利,乃仁义之利。吕祖当年囤积居奇,为的是一展才略,以求匡君辅国,平乱救世。为天下百姓大开太平之门,此利,仁也,义也!”
台下吕家众人纷纷点头,便是其他读书人也有认可者。
代表儒家的孔繁林也点头应声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知无不言,却非胡言。吕祖之求利,义行也。”
未等吕长业得意,徐弘笑道:“义,小为之则小有福,大为之则大有福。当年七国纷乱,征伐不休,吕祖有志平天下,开太平,非为一己之私,而是为我人族谋大利,有大义大勇。可如今域外生灵叩关西南,欲屠戮我五域各族,若令其入关,有亡国灭种之危,其害更甚于战国纷争。妖蛮不通诗书,不晓礼乐,尚能够为我五域前赴后继,悍不畏死。而今吕祖后人,不知何为大义,何为小利,在高台之上大谈义利,却不知行义取利,空言义利之无私,却苟且以求私利,人族安危全然不顾,口舌之快不让于人,视同胞如仇寇,御外敌而无谋,不知后日黄泉之间,有何面目去见吕祖?”
“士不偏不党。柔而坚,虚而实。其状朗然不儇,若失其一。傲小物而志属大,似无勇而未可恐狼,执固横敢而不可辱害。今日之诸公比那西南城墙上之妖蛮,真不知何为真士,何为牲畜。”
吕长业闻言,怒不可遏,正要出言,却被徐弘打断:“类同相召,气同则合,声比则应,此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既然你吕长业只谋私利,自可在五域之中潜身缩首,苟安避祸,在下无言相告。”
“你……”
吕长业气得咬牙切齿,却并未再出言反驳,而是看向一旁的法家弟子韩国士。
韩国士中年相貌,但实际年龄并不比其他人大太多,因此能够代表法家坐在这里。
方才众人争论时,韩国士一直老神在在,似乎充耳不闻。此刻吕长业将目光投向他,他叹息一声,拱手对徐弘道:“徐兄,方才众位与你论理,无论是对是错,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何必咄咄逼人?”
徐弘微笑着道:“小知不可使谋事,小忠不可使主法。今日所论,事关两族兴衰,五域存亡,非是那小儿斗嘴,泼妇骂街,在下可没有丝毫贬低诸位的意思,只是时间紧迫,不得不如此。”
韩国士眉头一皱:“徐兄所言,某深以为然,只是域外生灵未必不可制,妖族未必需要救,或可借此机会,削弱二族,如此最有利于我人族。”
徐弘摇着头道:“右手画圆,左手画方,不能两成。若人族不救妖族,只怕妖族有倒戈之意,到时候两族同来,我人族便有灭顶之灾。”
“徐兄未免危言耸听了些。”
孔繁林突然开口道:“我人族之势远胜于妖族,妖族不能抵抗,我人族未必不行。三教联手之下,便是妖族倒戈,他们也必败无疑。”
徐弘笑道:“届时我人族可小胜一场,可小胜百场,可大胜千场万场,可孔兄想过没有,那我人族将永无宁日,两界关将重新化为尸山血海。”
史家的鄢国盛道:“援助妖族,不过是将那尸山血海放在了南域的边城,同样是我人族捐躯赴难,并无区别。”
“若果真没有区别,我今日便不会来此了。”
徐弘站起身来,环视台上九人,又环视台下众人,缓缓道:“各位应该都没有去过妖族修筑的西南边城,所见之城池,不过我人族的所谓雄关高垒。诸位也不曾见过那些日子域外生灵与妖族的战斗,以为不过是我们时常所见的宗门弟子切磋死斗。”
“不知有多久了,我们这些修士早就不曾参与大战,天下清平,安逸惯了,不会再相信战争的残酷,自以为得道,哪里还会居安思危。今日众位到此,也不过是凑个热闹,甚至看个笑话,若是我被台上几位驳倒了,面红耳赤,气急败坏,那才算是遂了某些人的心意。不过最初我就说过了,我今日到此,代表的是妖族结盟的诚意,而非争两族之间的口舌之快。”
“该说的我已说尽,只是最后我有一物,请各位共赏。”
话音刚落,就见台下远处,一身淡绿色衣袍的俊美男子迈步向前,岂不正是蔚然!
台下坐着的宁长歌和潘玉霖十分诧异。蔚然为了步家招亲之事,在他们前往西南长城之前已经闭关冲击天象境,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宁长歌没好气地道:“这个徐秀才,现在做事连我们都瞒着。”
潘玉霖却笑道:“想必秀才是有什么考量,既然是要瞒着我们,就说明他还想要瞒着别人,只是不知道是谁。”
蔚然一路上了高台,徐弘冲他微微点头,随后就见蔚然取出一块奇异的晶石,散发着光辉。
“留影石?”
韩国士脱口道。
徐弘点头:“正是留影石,想必各位都知道,这留影石乃是当年三教之中的一位大能所创,有空间法则打入其中,可以记录所遇见的画面和声音,异常珍贵,这块留影石是妖族所借,里面所记录的正是西南边城的大战。”
说罢,蔚然以道力催动留影石,石头上散出光芒化作一个巨大的光屏,光屏上画面滚动,正是边城的战斗!
“快看!那就是妖族的边城,真是巨大,我人族各王朝可没有这么高大的城池!”
“好多妖族的强者,光是天象境强者就有几十位!”
“那就是域外生灵的大军!快看,那是人族?可是和我们长得不一样啊!”
“废话,当然不一样,而且他们肯定不是人族,只是一样两只胳膊两条腿罢了,估计是妖族的一种!”
“打起来了!那是什么……这……这就是修士之间的大战?太壮观了!”
“稍有不慎便会身死道消,就这么一个照面,不知有几万修士殒命!”
画面一个接一个的滚动出现,众人从最初的惊讶到现在的沉默,会场上鸦雀无声。
随着最后一个画面得结束,光屏消失,只是那些惨烈的画面已经深深印刻在众人的脑海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