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池中的一小片紫荷,洛瑾辰不由得发起呆来。
有一年冬日的年宴,他随祖母祖父入宫,与几位世家公子也来到这处,那会儿外面还下着雪,紫荷便是这般开着。
听说那一小片紫荷是被圈起来的,冬日里会引入温泉水养着,这才能使其常开不败。
当时几位皇女就在不远处,嘴里正议论着九皇女少时摘荷花的事情。
她们都说皇上偏心,这紫荷旁人只能看不能碰,唯有九皇女,摘回去让君后做点心,还嫌点心发苦不好吃。
皇上知道后也只是哈哈一笑,竟是半句也不舍得责罚她。
世人都说九皇女受尽帝后宠爱,无人不羡慕,却唯有洛瑾辰最清楚,她虽贵为皇女,却常年不在京中,哪里享受过什么世人眼中的荣华富贵。
皇上的诸多女儿中,哪个都不及她吃的苦多。
祖母常说,九皇女是这世间最通透的人。
他成婚前,祖母还在感慨,说他比哥哥有福气,嫁了这世间最重情义的人。
苏柒若见洛瑾辰一直盯着那紫荷发呆,脚尖一点,那抹暗红色便飘至水面之上,还不待洛瑾辰反应过来,带着一抹香气的女子便又落回身侧。
他知道她文武双全,却是第一次看见她的功夫。
一颗心咚咚咚咚地响个不停,那朵紫色的荷花被她塞进手里时,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若喜欢,改日让宫里送几株紫荷回府,在你寝殿里用大缸养着,日日都能看见。”
旁人或许要不来这稀罕的物件,可苏柒若若是开口,要什么皇上都会给。
往往越是不贪婪的人,别人越是愿意纵着。
“不用那么麻烦的。”
洛瑾辰摇摇头,握紧了手里的荷花,耳根又发起烫来。
他怕是这满东陵城第一个收到紫荷的男子!
尤其是,这紫荷还是她亲自为他摘的。
虽然他的本意并不是要摘花,可此时他竟觉得被她误会也挺好。
“不麻烦,你想要什么都可以与我说,我……你是恩师的孙儿,我自不会让府中上下委屈了你。”
苏柒若随手勾住一个莲蓬摘了下来,剥了莲子直接就扔进了嘴里。
微微发苦,却能让人心气平和。
洛瑾辰脸上的红晕淡去,抿着唇看向那个正剥着莲子的女子,心头又泛起一股子苦涩来。
他以为她待他好是因为他是她的夫君,却没想到,她只当他是祖母的孙儿。
这紫荷,原来并不是为他摘的。
若他不是洛家的儿子,她昨儿是不是就直接逃婚了?
“我没觉得委屈。”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洛瑾辰丢下这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苏柒若捏着剥了一半的莲子回头,疑惑地看向那个越走越快的身影。
他好像生气了?
她也没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情!
那紫荷他不是挺喜欢的吗?
小男儿的心思真难猜。
轻轻叹了口气,苏柒若甩着手里的莲蓬追了上去。
洛瑾辰步子虽快,却也快不过苏柒若这身上带着功夫的人。
才一走进花园里,就被拦住了。
想着他之前睫毛上挂着的眼泪珠子,苏柒若不由得又偷看了他一眼。
见他没哭,这才放下心来。
她虽有时候无情了些,却也还没恶劣到要将人家小少年气哭的地步。
更何况眼前这人与旁人也不同。
只是,她确实不擅长哄人。
“昨日之事是我不对,可我的酒量是真的不好,我没有要羞辱你的意思。”
苏柒若想,或许她需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只盼着他日后莫要再因为这件事情哭了。
“我知道。”
洛瑾辰头都未抬地说道,他知道她酒量不好,身为太女伴读的堂姐曾在府中说过。
太女喜欢逗弄九殿下,有一次引她喝酒,三杯下肚便将人灌醉了,为此皇上和君后还打了太女板子。
这事儿并不算什么秘密。
不过那时候大家年纪都小,也只是当个乐子听听。
有关她的事情,他都记得呢!
苏柒若见洛瑾辰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决定将话与他说开了,也省得以后再有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我知道这桩婚事委屈了你,你放心,若是你不愿,我……”
“老奴给殿下请安,殿下千岁。”
苏柒若的话被皇上身边的郭姑姑打断,看郭姑姑一副急匆匆的模样,苏柒若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郭姑姑自小便跟在皇上身边,是宫里最守规矩的一个人。
若连她都这样行色匆匆,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郭姑姑这是怎么了?”
郭姑姑扬了扬手里的急报,边往乾清宫走边道:“边关急报,北疆乱了。”
这种事情没什么可瞒着的,在郭姑姑心里苏柒若也不是外人。
“不是前年才打过仗吗,怎么就又乱了?”
北疆王嗜战,却也不至于这般不讲信用才是。
“听闻那老北疆王三月份的时候薨了,几个女儿斗了三个月,内乱才平,这不新王就打起了我启盛的主意。”
郭姑姑说这话时也是气愤不已,这新北疆王拿着攻打启国当功劳讨好北疆上下,真是欺人太甚,当她们启盛无人了吗?
区区北疆,启盛还不放在眼里。
“他们倒是打得好算盘,盟约是老北疆王签的,她新王不认,天下人也拿她没有办法。”
郭姑姑脚步很快,苏柒若跟着走了一阵才想起身后的洛瑾辰来。
回头去看,却见少年正攥着她送的紫荷紧紧跟在身后,因为走得太快,喘息声也有些急促。
苏柒若脚步停了下来,等洛瑾辰跟上后才与他一道去了乾清宫。
她现在还有些不习惯自己已经成了亲,平日里都是一个人,这猛得多了个人在身边,难免会有疏漏。
洛瑾辰紧紧抿着唇,脑海中却一直浮现着郭姑姑出现之前苏柒若说的那番未完的话。
她到底想说什么?
若他不愿,她要怎么样?
他并没有觉得嫁给她是委屈,她为何会这么想?
难道说,因为她被君后逼婚,觉得受了委屈,便觉得自己也是一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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