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给粮商?”
三殿下满脸狐疑,“可是现如今这里最缺的是粮食,可不是银子。”
但凡受灾之地,粮食的价格素来都是水涨船高,若是接连遇到灾年的话,拿着大笔银子买不到粮食的都大有人在。
就连朝廷到时都会为粮食之事头疼不已。
这个时候拿粮食去换银子,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我并非是要拿粮食换银子,而是想着拿粮食来换粮食。”
贺严修解释道,“朝廷粮食储备皆是精粮,这次赈灾所用的粮食也不例外,但精粮虽好,数量却有限,根本不足以救助这么多的灾民。”
“所以我想着,若是能将这精粮通过粮商换成粗粮的话,一斤精粮可以换三四斤的粗粮,便可以救助到原来三四倍的灾民。”
毕竟对于灾民来说,别说是粗粮,就算是草根野菜,能够吃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至于吃的吃食好不好,根本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对于他们而言,眼下能够救助到更多的灾民。
“这主意好。”三殿下连连点头,“可以让百姓少受些罪过。”
“此主意虽好,只是朝廷担心官员贪墨赈灾粮,对赈灾粮食管控极为严格,若是中途将粮食转手,便有贪墨之嫌,无论是否真正贪墨,都会被训斥罚俸,倘若这转手途中出现缺斤短两之情况,无论是否真正贪污还是因为其他,都会被革职查办。
“其中当真是有贪墨之行为的,轻则涉案官员被斩首,家人流放,重则满门抄斩,可谓定罪极重。也正是因为朝廷对赈灾粮管控的十分严格,凡事督办赈灾事宜的官员大都谨慎小心,严格按照既定的赈灾粮押运计划和路线,不敢有丝毫差池。”
“咱们此时将赈灾粮换成粗粮,虽然能够救济更多的灾民,但于理不合,于流程上更是不妥,且粮食交换中难免会有损耗和折损,也会给旁人留下许多的把柄和错处来抓,尤其是大殿下,二殿下那边,必定不会放过这么一个绝佳的机会。
“总的来说,想要做成这件事情的话,三殿下和我这里,也会面对极大的压力,不是单单嘴上说说之事。”
听完贺严修的话,三殿下沉默许久,而后张口,“但这般做的话,能够救到更多的灾民,往年水患赈灾状况和今年赈灾状况对比的话,也能看到这次成果显著。”
“再怎么说,这都是能够实打实救助灾民的良策,倘若因为害怕责罚便不去做这件事情,以至于灾民不能得到救助而忍饥挨饿的话,实在是不妥。”
“大哥和二哥即便要抓住我这个把柄去父皇跟前说三道四的话,父皇也能知晓你我二人这一片赤诚之心,不会责罚于咱们的。”
“总之,此事耽误不得,需尽早去做为好,表哥你便按这个去做,换更多的粗粮来发粮救灾,设棚施粥,务必要尽快救助灾民。”
“倘若当真因为此事被人追究,由我一力承担!”
三殿下一脸郑重其事,话更是说的掷地有声,不容忍辩驳。
贺严修见状,抿了抿唇。
姑母将三殿下教的极好。
虽然三殿下此时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但已是有了能不顾一切为百姓着想的赤诚之心。
来督办赈灾之事,即便不做这精粮换粗粮之事,只按着常规流程来做,对三殿下这个皇子而言,已是面上也是立了功劳,是极为荣耀之事,但做了这精粮换粗粮之事,反而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稍有不慎,便会被人污蔑栽赃。
弊端十分清楚明了,但三殿下还是选择了多为百姓做些事情,而不是在意所以所谓的荣耀和脸面。
这才是能够真正称得上是皇子之人。
他愿意辅佐三殿下,除了因为三殿下是他的表弟,有着血脉姻亲以外,更多的是因为自小和三殿下接触时,明白他的品行。
这样的人,若真的有能够继承大统的那一日时,大约是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之幸了。
贺严修心中慨然,用力点了点头,“既然三殿下决心已下,那我便明白该如何来做,此事三殿下不必操心,我必定竭尽全力为三殿下办好。”
“多谢表哥。”三殿下拱手,又道,“我也替洪郑府以及周边县域受灾的所有百姓,谢谢表哥。”
“有三殿下这句话,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贺严修道。
表情严肃。
苏玉锦同坐一辆马车,将这二人的谈话听了个完完全全,心中也是颇为感慨。
感慨三殿下和贺严修的为民之心,更感慨二人的胆大妄为。
挑战固有的规则也就罢了,这样一件不适宜外泄之事,竟然当着她的面,说的这般清楚明白。
真拿她不当外人!
马车又行进了一日一夜,终于抵达了洪郑府。
作为此次洪灾受灾最为严重的地区,此时的洪郑府可谓是狼藉一片。
水依旧没有褪去,整个府域内的积水深浅不一,浅处到脚脖处,若是水深的地方,甚至可以以船行走。
洪郑府的知府郑亚坤早已得到三殿下和贺严修前来督办赈灾事宜的消息,跪地迎接,“下官见过三殿下,贺大人。”
“皇恩浩荡,三殿下亲自前来,我洪郑府有救矣……”
郑亚坤是个四十多岁之人,蓄着冉冉长须,此时官袍凌乱不堪,脏污密布,脚上也不曾穿了靴子,只将官袍的一角塞进腰带之中,裤脚高高卷起,打着的赤脚上满都是泥泞。
唯有一张脸此时还洗的颇为干净,头发梳的溜光水滑,别着一根树枝当做发簪,努力展示着他此时身为知府应有的礼仪和尊严。
大约是因为苦撑了许久,此时终于有了外援,郑亚坤此时凹陷的眼眶红了个彻底,眼泪止不住的落,人更为颇为哽咽,似乎随时要伏地嚎啕大哭。
三殿下和贺严修在来时已经打听清楚了这边的官员状况,郑亚坤是耕读之家出身,早些年才学卓然,高中榜眼,做过多年翰林,后又到地方为官,因为为人正直,尽心做事,屡次升迁。
但也因为为人正直,一心为百姓做事,也只做到了知府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