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蕲年宫中。
太后赵姬正在看着吕不韦的来信。
长信侯嫪毐坐在一旁注视着她,怀中还抱着一个男婴。
这个婴孩便是赵姬与嫪毐私下所生,如今已经三个多月大了,取名“飞儿”。
只见看着信的赵姬,嘴角微扬,眼中光彩绽放,读完了信之后,竟是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嫪毐狐疑道:“那吕不韦能有什么好事,你竟笑得这么开心。”
“是南苏她也生了,还是个王子。”赵姬将眼前的书信推送到嫪毐的跟前。
嫪毐将飞儿交给旁边的贴身侍婢,然后拿起信来看。
“难怪你眉飞色舞的,原来是有了孙儿。”嫪毐大体看了一遍信的内容后说道。
“是啊,政儿他有了王子,王室有后了。”赵姬依旧微笑着念叨着。
“哼,王子毕竟是别人生的。”嫪毐嗔怨道,“哪有自己生的好。”
赵姬听闻此言,收起了笑容,厉声道:“政儿和飞儿都是本宫的血肉至亲,如今政儿有了王储,本宫心里高兴,有什么不应该的吗?”
嫪毐见赵姬似乎动了气,便缓和着说道:“吾这不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别当真。”
赵姬知道嫪毐并非有意冒犯,便轻叹了一声,转而说道:“话说回来,高兴归高兴,不过这次的见面,怕是躲不过去了。”
“当初,咱们搬来此处,是因为你有孕在身。”嫪毐说道,“而如今,你已经生产完了,见面就见面,以前的事情,咱们不说,有谁能知道此事。”
“话虽如此,只怕是回到咸阳之后,或多或少,会言语有失,若是哪句话说漏了嘴,那后果可不堪设想。”赵姬忧虑地说道。
“那不如,咱们就呆在这里,不要回去了。”嫪毐说道。
“这恐怕不妥。”赵姬说道,“之前,咱们东躲西闪的总算是蒙混了过去,这次如果还像以前一样的态度,恐怕会引起朝堂,乃至王族的不满,倘若他们深究起来,岂不是对咱们更加不利。”
“这倒也是。”嫪毐也显出了一丝愁绪,“那你说怎么办?”
赵姬站起身,踱了两步,走到抱着孩子的侍婢跟前,看着飞儿,似乎是想着对策。
“不如……”赵姬缓缓说道,“这一次,本宫自己回咸阳,你留在这里。”
“这怎么使得。”嫪毐急声道,“若是你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那……”
“放心。”赵姬打断了嫪毐,神色变得冷峻起来,“你若不在本宫身边,本宫反而会冷醒的很,应对起来也会自如一些,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
“没有可是!”赵姬的气场完全变了,刚才还是一个充满慈爱的母亲,转眼间就变成了君临天下的女王。
嫪毐僵在了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本宫不是说了,若是你不在跟前,本宫就会当做没这档子事情。”赵姬冷声道,“也必定会谨言慎行,不会露出丝毫破绽。”
嫪毐见赵姬如此不容置疑,也不好再强行劝诫,只好说道:“好,就听你的,吾会在雍城等你回来。”
“嗯,千万不要惹什么事端。”赵姬的语气恢复了些许平和,“还有,照顾好咱们的飞儿。”
“嗯。”嫪毐很用力的点头。
赵姬平缓了一下心绪,轻吐了口气,说道:“也幸好,生在了她的前面,不然的话,这一关怕是难了。”
嫪毐:“……”
次日,太后赵姬坐上车驾,由三千禁卫军护送,风风火火地向咸阳进发。
嬴政收到了赵姬回咸阳的消息,早就开始了准备。
这一日,临近正午,嬴政带着众臣等在西城门外。
入冬了,天上飘起了片片雪花,这让嬴政不禁想起了与李斯的约定。
不知不觉间,已经近一个月过去了,虽然与李斯一直互通着书信,但嬴政的心中始终还是放心不下,但又走不开。
还好骊山那边一切进展顺利,李斯最近的一封来信,说合金的淬炼已经过半了。
正在思虑间,只见远处出现一队人马,是禁卫军的旗帜。
太后的队伍终于出现了。
嬴政喜上眉梢,催马迎了过去。
“母后!”还未到近前,嬴政便出声喊道。
护卫赵姬的禁卫军让开了道路,赵姬的车驾映现在了眼前。
赵姬命人停下了车驾,走了下来。
嬴政也飞身下马,屈膝拜礼道:“儿臣恭迎母后。”
“政儿,快快起来。”赵姬上前扶住嬴政。
嬴政眉头一紧,显得有些不自在,是因为幸福来得有些突然吗,怎么感觉太后对自己的态度怎么变了许多。
赵姬扶起了嬴政之后,柔声说道:“看看,吾的政儿都当爹啦,快带本宫回去看看孙儿。”
“母后请上车驾。”嬴政说道。
赵姬却是摆了摆手,说道:“既然你骑马来了,那就载着母后回宫,离开咸阳也有些日子了,让母后好好看看这城中的景致。”
嬴政犹疑了一下,不过还是扶着赵姬上了自己的马背。
坐在嬴政的身后,赵姬的双手环抱住嬴政的腰腹,轻柔而且舒缓。
嬴政大概在断了奶之后,就再没享有过母亲的怀抱,不禁有些尴尬,还微微有些羞涩。
而赵姬哪是想看什么风景,之前对嬴政的冷漠,她想补偿一些回来,于是环抱着嬴政的双手又紧了一分。
进了咸阳宫,自然是先拜见太王太后华阳夫人。
“臣妾拜见母后。”赵姬向华阳夫人跪拜道。
华阳夫人轻哼了一声,冷言道:“亏你还知道回来。”
赵姬知道华阳夫人是怪她没有回来主持嬴政的大婚,于是解释道:“臣妾之前身体抱恙,行动不便,的确耽误了些事情,如今已然痊愈,这才匆匆赶回咸阳。”
嬴政也在一旁帮衬道:“是啊,王祖母,身染疾症,凡事不可勉强,你就原谅了母后。”
华阳夫人其实本就是想出口气,见嬴政开口求情,也不好再为难赵姬,便说道:“罢了罢了,以后行事,要顾全大局,就算养病,这咸阳宫难道不能养吗?”
“母后教训的是,臣妾知错了。”赵姬的语气十分恭敬。
“知错就好。”华阳夫人的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快去看看你的孙儿,过几天的满月庆典,便由你来主持。”
“臣妾遵命,臣妾告退。”赵姬婉身一礼,退了几步,转身走向古承宫。
除了南苏,嬴政的四位夫人都站在宫门外。
胡羽虽然站在里面,但双手抱着肚子,却是十分显眼。
见嬴政扶着太后向这边走来,四位夫人迎上前去,拜礼道:“恭迎太后。”
不再故作冷漠的赵姬看到自己的几个儿媳,欣喜异常道:“快快免礼。”
“谢太后。”众夫人齐声应道。
赵姬看着胡羽的肚子,春风满面地说道:“这胡羽的肚子,想必本宫又要多添一个孙儿了。”
嬴政见胡羽有些羞怯,于是说道:“若是正常的情况,胡羽还有两个多月才会临产。”
有了南苏的例子,胡羽会不会正常生产,谁也不敢肯定。所以只能说若是正常的话。
“嗯,好。”赵姬微笑着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另外三位夫人,“本宫听说,你们也都有喜了?”
嬴政回来的这段时间,迟迟没有动静的文萱和敏若,也已经有了身孕。
三位夫人都微笑着点了点头。
赵姬的笑意更盛:“好啊,看来咱们赢家真是人丁兴旺啊。”
这话是不是另有所指,不清楚。
“母后,咱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南苏和孩子。”嬴政说道。
“嗯,好。”赵姬应了一声,然后跟着嬴政去往南苏的寝宫。
四位夫人跟在后面,用颇为诧异的目光互相交流着。
怎么这个婆婆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进了南苏的寝宫,只见南苏正抱着小王子扶苏等在门口。
“拜见太后。”南苏微微屈膝拜礼。
“免礼,免礼。”赵姬笑着扶住了南苏,“快给本宫看看孩子。”
南苏将怀中的孩子小心地递给赵姬,赵姬则是更加小心地接了过来,将自己的孙儿抱在怀中,眸中尽显慈爱。
“听说啊,你叫小扶苏,对不对?”赵姬柔声对扶苏说道,“祖母回来看你了,快给祖母笑一个。”
小扶苏像是听懂了一样,双眼看着赵姬,甜甜地笑了起来。
“你们看,他真的对本宫笑了。”赵姬高兴地眉飞色舞。
血脉相连,有些反应,似乎是出于本能。
一家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其乐融融。
逗了一会儿孩子,赵姬与五个儿媳围坐在一起,开始嘘寒问暖起来,嬴政也不插话,只是在一旁听着她们闲聊。
有趣的是,赵姬一直将小扶苏抱在怀中,始终没有舍得还给南苏。
南苏当然不好意思索要,直到小扶苏饿的哭闹了起来,这才将他接了过来,转过身去喂奶。
小扶苏吃饱了之后,似乎是困了,呼呼睡了起来。
因为怕吵到孩子,赵姬这才带着众位儿媳离开了南苏的寝宫。
嬴政在咸阳宫摆设了宴席为赵姬接风洗尘,当晚的宫中十分热闹,所有人都沉浸在喜庆之中。
次日一早,嬴政带着赵高来到赵姬的寝宫,向赵姬请安。
说是请安,其实嬴政是想跟赵姬单独说说话。
“母后,你的身体,真的无恙了?”嬴政的语气带着几分怀疑。
昨日见到赵姬轻快的步伐和对自己以及五位夫人态度上的转变,不得不让嬴政考虑,之前的赵姬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姬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嬴政,柔声说道:“前一阵子,母后身体不好,可能是因为心浮气躁的关系,对你的态度冷硬了些,你不会责怪母后?”
听赵姬这么一说,嬴政反而没了脾气:“政儿怎会对母后有所怨怒,如今母后康复,政儿欣喜还来不及呢。”
“母后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还适应吗?”赵姬关切地问道。
“嗯,收获到是不少。”嬴政说道,“不过目前,寡人有一件事情要与母后相商。”
嬴政对自己的称呼变了,赵姬便知道他是有政事要说了,于是也坐直了身姿。
“说来听听。”赵姬说道。
嬴政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南苏她为寡人生下了第一个王子,亦嫡亦长,朝中多有劝谏早日将扶苏立为太子的言论。”
“这立太子之事,乃是国之幸事。”赵姬平和地说道,“母后并无异议。”
“可是……”嬴政面露难色道,“寡人如今尚未成冠礼,所以这立设太子一事,还要劳烦母后操办。”
赵姬眉头微凝,沉声说道:“你这成冠礼之期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也不知吕相那边,是何说法?”
“此事,寡人问过吕相了。”嬴政说道,“他说寡人要行冠礼可以,但要推迟三个月,届时,还要去往岐山祭祖,然后在雍城,让母后为寡人执办冠礼的仪式。”
赵姬思量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若是依照祖制来看,这样做倒也礼数所在。”
“如此说来,母后也同意了?”嬴政目光流露着诸多的期待。
“嗯。”赵姬点头道,“若是你仲父同意,母后更是替你高兴,只不过……”
嬴政见赵姬欲言又止,便问道:“怎么了,母后。”
赵姬轻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即将成冠礼,接王权,那么,这封立太子的事情,便由你自己操办,母后再呆上几日,便会返回雍城了。”
“啊?”嬴政张大了嘴巴,故意装作很吃惊的样子,“还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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