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八月十五。
中秋节。
晚饭,街上基本上冷清下来了,家家户户的灯光亮起,四溢的饭菜香味,带来的是阖家团圆的幸福气息。
街上店铺基本上全部关门了。
但只有美食美客,此时却依旧大门敞开,店内早已经坐满了人,甚至就连店外。
都支了几张桌子。
座无虚席。
热闹非凡。
有几个人来打听情况,本以为没有位子,但很快,里面的服务员又会在外面支一张小桌板。
落座之后,隔三差五总有人坐下,很快又能坐满一桌人。
这些人,大多都是独在异地的异乡人,他们有着各自的理由,没有回去家乡,没有和家人团聚。
而在美食美客。
虽然不可能比得上中秋节和家人团聚的美满。
但至少。
在这里,他们可以不用孤身一人,冷锅冷灶的过一个冷清的中秋节。
他们可以和天南地北的陌生人,坐在一起侃大山,坐在一起胡说八道,坐在一起诉说对家乡的思念。
而美食美客和蜀一蜀二,在他们心里多了几分温暖。
顾建军走来,一路都能遇到陌生的食客敬酒:
“顾老板,咱们走一个!”
“要不是顾老板你,今天晚上我连晚饭都不知道去哪吃了,哈哈哈,这酒必须喝一个。”
“老顾,这事干的靠谱,往后我都来你这儿吃饭了!”
“别的不说,都在酒里!”
“顾老板的饭店可是真的好,等再过几个月我老婆带孩子来看我,到时候给顾老板你打电话,你可得给我留张桌子,让我老婆看看,我在这儿过的也不错,哈哈哈。”
“说起来还真是,平时没啥感觉,这一到过节,就想家里人了,你们看,我还带了我闺女的照片儿,小丫头上一年级了,可可爱了。”
“……”
面对这些,顾建军也不扭捏,不管谁来敬酒。
二话不说就闷一口。
其实以前顾建军是不大喝酒的。
不过开了饭店后,哪怕以前滴酒不沾,现在也得练着喝,刚开始的时候甚至喝去医院好几次。
现在经过这一年多来的锻炼,酒量倒是涨了不少,应付起来竟然还游刃有余。
店里其实也不全是拼桌的。
也有不少点的阖家团圆套餐的,大多都是中秋节懒得做菜的。
直接来店里吃饭。
这在以前很少见,不过随着新世纪的经济复苏,到也有越来越多的人,乐意花点小钱解决一些麻烦。
石春来一家也在其中。
隔的老远,就能听到石青松和石洁芸两兄妹拌嘴的声音。
不过最为特殊的,还是石家旁边的另外一桌。
一个老人,和一个留着一头干练短发的女人,没有其他桌子的温情和笑容,有的只有冰冷和严肃。
气氛很是尴尬。
最尴尬的是。
顾修就坐在他们那一桌。
顾修是不想的,毕竟跟着老丈人……老石一家多好,有小萝莉,还有小马仔。
但没办法。
主要是这个老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恩师,梁思宁梁老师。
而坐在他身边的。
则是那位,梁思宁传说中的女儿。
确实是传说中,至少顾修认识梁思宁这么久,只听说过他有女儿,但还真没见过真人。
甚至不光是他。
就连梁思宁的那些同事,基本上也都闭口不谈。
可不就是神秘了?
见到真人就更神秘了。
不苟言笑,穿着黑色职业装,一头短发尽显干练,目光更是锐利如刀,仅仅只是一个眼神。
就让人感觉到压力。
好像自带那种拒人而千里之外的气质。
生人勿近都写在了脸上。
而这一次,梁老的女儿回来就为了一个目的。
带老人家离开。
说起来,这个女人和梁老的性格很想,说一不二,做什么事情都喜欢雷厉风行。
这次来接梁老走,也非常直接。
“护照、签证和机票我都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荷兰的房子也已经弄好了,你过去的之后直接就能住。”
“学校那边,我已经沟通了,到时候给你办理退休,不用你参与,我会让人处理。”
“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如果你有什么人要再见一见,就明天尽快处理完。”
“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梁凌一边吃饭,一边交代着。
语气冷淡,态度强硬,不像是在和自己爸爸商量,更像是对自己的下属发号施令一样。
顾修皱了皱眉。
不过看了梁老一眼,顾修最后还是闭上嘴巴没说话。
而梁老同样没说话。
这个老人从坐下到现在,一直都只是低着头。
默默的吃着饭。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桌上的气氛又一次沉默了下来,梁凌皱了皱眉,数次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说话。
气氛再次尴尬起来。
良久。
“我吃好了”
梁老放下碗筷,目光难得的看向了自己女儿,但眼神之中依旧满是冷淡,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你该回去就回去,我这个老头子,也用不着你关心。”
“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走?”梁凌皱眉。
“跟你走?跟你出国?去给别的国家技术添砖加瓦,当个国家的叛徒,民族的罪人?”
梁老有点炸了,脸上浮现了几分愤怒。
这个话题。
显然之前父女俩已经争论过无数次了,梁凌脸上满是平淡:
“你还是这么顽固。”
“我是老顽固,但至少我的顽固是对的!”梁思宁哼了一声:
“但你呢?”
“你连自己错了都不知道!”
“你对?我错?”梁凌也有些火了,甚至声音都大了几分:
“既然你对了,为什么我妈妈会死了?”
“为什么你只能灰溜溜的,落魄的,一个人偷偷跑到这么一个小地方,去当一个小学老师?”
“为什么当年你付出一切,甚至我妈妈死了都没看一眼的项目,最后成了一个笑话?”
“你付出一生,最后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得到!”
“哐!”梁思宁脾气更大,重重拍下了桌子:
“但至少,我没有忘记,我生长的这片土地,是红色的!”
“红色的土地?”梁凌嗤笑,脸上写满了嘲讽:
“但这片红色的土地,真的有适合科学生长的土壤吗?”
“你是不是忘了,你不是什么大英雄,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甚至你连一个优秀的科研人员都不算。”
“你。”
“只是一个自欺欺人,愚昧无知且凄惨可怜的顽固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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