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老院外务省大楼刚刚落成不久。新古典主义的三层红砖建筑,中间主楼顶部的钟楼上安装的新款大钟上不但有“临高标准时间”,钟盘上还有另外三个小钟盘。分别是(不存在的)格林尼治时间、(也不存在的)欧洲中部时间和(同样不存在的)美国西部时间。
这三种时间,别说归化民看不懂,只要高中地理上课的时候不认真的元老也一样看不明白。只是充分的体现元老院外务省的“天下布武”的野心。
不过,眼下的外务省严格意义上说只是个大号贸易代表处而已。现代人所熟悉的外交体系观念,是来自1648年三十年战争结束之后欧洲各国签署的《威斯特伐利亚条约》。
该条约的签订标志着现代意义上的主权国家组成的国际关系体系与外交体系的形成,从此“国家”取代了“君主”“贵族”“领主”这些主体。也被称为威斯特伐利亚体系。
在此之前,外交体系是非常含糊和混乱。在东亚是中国特有的朝贡体系,并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外交体制。而在欧洲和中东、近东,外交更多的是各国使者之间的出使、谈判。虽然在各国也出现了类似“大使”“领事”这样的常驻外交人员,但是他们的具体职责和所代表群体含混不清,有的代表国家,有的代表君主,有的干脆只代表某个商业机构。
正如元老院的外务省,虽然是按照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组建的外交部门,但是长期以来只是个商业代表机构而已。这些年来缔结的条约的实体主要是各式各样的东印度公司――最出名的自然是荷兰和英国的东印度公司了;唯一称得上是政治实体的也就是德川幕府麾下的对马藩和耶稣会。
要说工作内容,这个堂皇的机构的大多数业务其实都属于殖民和贸易部。以至于何影开玩笑说司凯德是自己的“首席秘书”。
所以相何影还兼着一个宗教事务官的头衔,比起虚无缥缈的“外交”来说,这份工作的占据了他更多的工作时间。
他位于三楼的办公室装修的“富丽堂皇”,和元老院崇尚的简朴气氛格格不入。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彰显元老院的“赫赫威仪”。
办公室外面,是华丽的“候见厅”。实话说,难得有外来使节来到这里,在这里等待的,大多是来请示报告的归化民干部。有时候,也会有个把元老。
此刻,一位年轻的元老正在候见厅里坐着等候何影的会面。
三楼的办公室,旧的设施已经悉数清除,新的设施还全部搬进来。这间办公室的新主人,现外务相兼宗教事务官何影,正打量着眼前这位略有些拘谨地把手放在膝盖上,正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年轻元老。
这位赵彦昊元老在D日之前是个读于日本某所野鸡大学毕业生,因为专业选的有问题,毕业即失业,在便利店打工的时候深感前途一片渺茫,于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最后一批上了丰城轮。
结果这位赵元老很是悲惨,因为专业是日本文学,特长是天文,虽然算不上宅男,但是由于不爱运动体质非常虚,连基本劳动力都做不好,很快就沦为了酱油众中最为酱油的一类。
为了人尽其力,这位赵元老多数时间是在芳草地学校担任文科老师,或者为小元老定向辅导日语;抑或者是闲的没事被钟利时博士抓到虎头村天文台打下手。后来地盘扩大了,行政干部短缺,又被派到了琼南某县当了两年的县主任。反正琼南的县份人口极少,经济近乎没有,只要四平八稳,自然是诸事平安。
赵彦昊在琼南某县的海边,吹着海风,看着自己的手下在码头上征收渔业税,“劝说”渔民加入“县渔业组合”,心里非常的不是滋味。
他是日语科班出身,又在日本留学多年。所以平秋盛当初就约他去平户,他考虑自己不会游泳又顾虑此行有一定风险,犹豫之际被乔田至给抢了先,结果任天堂社长的职务没拿到,只得了一个安慰性的“取缔役”(董事),等于是又当了几年酱油众。
何影之所以叫这位元老来到外交省,倒不是因为赵彦昊在元老院大会上详尽地提交了荷兰人购买渡渡鸟进行养殖这一令农林水产省的诸位元老和刚从三亚回来的某位军界巨头纷纷点头,表示很值得考虑的提案,而是私下提交给外务省的与琉球王国进行联系,并且建立外交关系的提案。
“何相……”赵彦昊一本正经地开口,就差没点让刚刚端起茶杯喝水的何影呛到。
“别这样,赵同志,虽然这叫法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令我感觉哪里怪怪的,你就叫我名字好了,”何影清了清嗓子,接着恢复一脸处事不惊的表情,说道,“你就是那位写信给外务省,提议与琉球王国取得外交联系的元老。”
“没错,”赵彦昊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的确是我提出了这个建议。”
“你的建议很好,大家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包括平秋盛和乔田至两位元老也支持这个建议,”何影接着说道,“我想知道的,我们从这次‘建立外交关系’中能得到什么呢?”
这是个很有杀伤力的问题,元老院本质上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政权,它的很多决策其实更多的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而不是简单的追求“威加海内兮”。这一点上,不论是和欧洲的东印度公司之间的交往,还是和耶稣会的勾兑,再或者涉足到朝鲜李朝和对马藩,插手中南半岛地区……都有各自的经济或者政治上的利益考量。
赵彦昊知道何影必有这一问,他略略思索片刻,道:“如果单从经济上看,和琉球建立外交关系的确没什么价值,”
“你倒是够开门见山的,”何影苦笑道,“莫非你是要去当琉球大使吗?”
“我倒没有这个意思,琉球对我们的意义其实很小,完全不值一提。”
何影想,这人不会是吃饱了撑着来耍我了?要不就是精神不正常?但是仔细看对方的表情和眼神都符合邓铂鋆撰写的《如何鉴定精神病》这一专著上的“正常范围”。
“请说。”他说。
“以目前的情况来说,琉球王国存在的价值,从经济上来说已经不值一提。”赵彦昊说,“但是从政治上,和其建立外交关系,能有效的宣示我国在东亚国际政治中的存在。扭转目前我们只是‘大明治下乱党’的身份。”
尽管元老院已经开始准备攻略大陆的行动,和多个东印度公司打交道,还到了日本,通过对马藩的渠道,获得了幕府颁发的贸易许可证“朱印状”,加入了平户贸易的行列,并且在击破郑芝龙集团之后,正式取代了郑芝龙集团的对日贸易垄断权地位。
但是,目前来说元老院的所有行动依然只能算是一个“大明治下的海商贸易集团”,在各国看来与郑芝龙集团并无本质区别,尽管对马藩已经接受了元老院的册封,但是实话说这只能算是一个孤例。
现在元老院即将要展开大陆攻略,也就意味着要摆脱过去暧昧不清的定位,正式宣告自己是一个独立的政治集团一个政权。
尽管在“宣示主权”方面有许许多多的计划和方案,最热门的是朝鲜和日本,但是赵彦昊认为,琉球是最合适的一个对象。首先,琉球的体量最小,国力最弱,几乎没有任何武装可言。元老院无需投入太多的资源就可以迫使其臣服。
琉球在外援上的靠山无非是两个,一个是大明,目前已经是自顾不暇;另一个是实际控制着琉球的萨摩藩。但是萨摩只有一藩之地,本身在幕府就属于不被信任的“西军余孽”,实际上也无力干涉元老院的行动。
所以整个行动,基本上就是一次武装游行。而且琉球无论是在资源、贸易还是战略上都无足轻重,元老院也无需在这里投入大量的资源。两国建交,开展贸易,互派领事之后事情就算结束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琉球对萨摩可是一块肥肉,特别是黑糖,是萨摩最重要的财源。我们如果占去了,萨摩藩能善罢甘休吗?”
“萨摩干涉的可能性在五五之间。”赵彦昊谨慎的回答道,“如果萨摩藩真得要干涉,元老院也可以趁机以此为借口直接对萨摩进行武装干涉,进而逼迫幕府出来谈判。提前黑船开国。而且是否扩大干涉,干涉到什么层面为止,元老院是有充分的选择裁量权的。按照最低标准看,如果萨摩真要出兵干涉,我们打疼岛津家,让他们知难而退并不是难事。”
“嗯,我大体明白你的想法了。”何影沉吟片刻,“这样,你且写一份详细的提案书来,包括琉球的历史、现状和你刚才谈得所有战略层次上的考量,都写上。我会向政务院提请审议。”
/102/102678/2844516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