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了,我们来个偷梁换柱!”陶李六说道。
办法倒也十分简单,每天早晨出工前,卫生员都要分发药水,这个药水虽然是在卫生所里现场配置的,分发的时候却是挑到伙房随着早餐一起发得。
配置结束之后的转送是陶李六的活计。药水一共有四担八桶。陶李六认为,只要能转移视线,他就可以设法偷出一担来。
“装药水的桶就是伙房装汤装菜的用得,只要预备好两桶清水就可以糊弄过去。最多是调些苦味进去--这个容易。”陶李六说话的时候眼睛炯炯有神,有条不紊。林老五暗暗惊讶,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年轻人吗?
“药水掉包出来之后,我们就装到篓子里,趁早把它们偷运出去,你关照咸水妹接应就是。”陶李六想得面面俱到,“可是有一点,掉包的时候得有人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不然就算卫生员不跟着我,大厨房的厨子还有哨兵,都有可能看到我换药水--看到我就完蛋了。”
说罢,他看着林老五。意思十分明显。
要吸引全营地人的注意力,只有自己去闹事,只要事情闹起来了,陶李六就能趁机下手。但是在营地闹事风险并不小。最轻的处罚也是挨一顿鞭子,但是自己在澳洲人手里已经是“累犯”,搞不好髡贼一时怒起,要拿他做个“榜样”,直接绞死可怎么办?
就算最后只是挨了顿鞭子,陶李六偷药水的时候万一被抓,自己也决计逃不过去……
林老五却心里直打鼓,一开始他只是想靠着随便弄点药水能和咸水妹厮混上十天半月的,可是自从他为了得手拉陶李六入伙,一番胡乱吹嘘之后,这事情就变得有些失去控制了。
咸水妹许他的,只是陪他半个月。现在按照陶李六的计划,两人都要冒极大的风险。被抓到了,挨顿鞭子是轻的,搞不好就会直接荡秋千。
十天半月的风流和下半辈子孰轻孰重,他是闹得清楚的。刚才一时上头,说什么“大不了一起荡秋千”,现在想来也一阵后怕。
这么大的风险就换几度春宵且不说值当不值当,他又如何去酬谢陶李六呢?
当下他面露犹豫,道:“好兄弟,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陶李六见他忽然打了退堂鼓,不觉愕然,只当他是怕了。便嘀咕了几句自己回去睡了。
林老五辗转反侧,在铺位上想了半天。第二天便悄悄地去找咸水妹,说自己已经得了拿药水的法子,不过现在的价钱太低,犯不上干这票。
“……实话说,药水我拿的到,只是要冒掉脑袋的风险--搞不好还要掉两个脑袋,”林老五道。
咸水妹知道他的意思,看来只是春风一度半个月是拿不下这神药了。当即道:“药水能弄到多少?你开个价钱!”
“药水,我可以弄到两桶,足够一百个人每人喝一剂的。”林老五道,“你说说看值多少钱?”
“真得?!”咸水妹不由眼睛泛光,惊喜的叫出了声,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道,“既如此,只要能把药水偷出来,装上小艇我就给你一百块西班牙银元。若是药水有效,回头再给你一百块!”
“你当我是雏儿!”林老五心中大喜,他恶狠狠道,“你带了药水一走了之,我上哪里去要剩下的一百块?一次性付清才行!”
“你放心,我人就在营地不走,你要我的时候我就来服侍你。只要药水有效,钱少不了你的,可要是没效,你这一百块也留不住……”
咸水妹忽然眼露凶光,林老五心里也是一震,心想这妹子也是个硬茬!当拍胸脯下道:“你放心,我在营地里跑不了!绝不会拿假货来充数!不过,我也不是头一回的雏儿,空口说白话,你既然有这个钱也亮出来给我瞧瞧!”
咸水妹毫不迟疑,当下将他带到自己的窝棚里,从床铺底下拿出个不起眼的小箱子,打开一看,明晃晃亮灿灿的都是各色银币。
“你可信了?”
“好说,好说!”林老五心想,要是自己这会还是海盗,这笔财可发得大了。可惜现在是在澳洲人的劳工营地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子把钱箱又放了回去。
有了这笔银子的底气,林老五又和陶李六谋划。第二天便开始了李代桃僵的行动。
第二天一早,正当营地的劳工们排队领早饭之际,林老五故意道:“为何我们来得早,却要排在后面?”
按照营地的规矩,俘虏队是排在最后领饭,以彰显劳工和俘虏在待遇上的不同。虽然吃得东西一样,但是排在后面总让人觉得不快。
伙房大厨见一个俘虏的奴工居然敢当面质疑,顿时大怒,骂了几句。林老五原本就等着他,当即和他对骂起来,立刻便激起了厨子的气焰--平日里营地里他也是牛逼烘烘,人人讨好的主,当即跑出来便是一家伙招呼下去。林老五故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大吼道:“打死人啦!”说罢又一把抱住大厨的腿,把他掀翻在地。
这下,帮厨们纷纷出来围殴林老五,林老五双手抱头,一个劲的叫嚷。果然激起了俘虏队的公愤。双方顿时扭打在一起。不一会,伙房前已是乱成一团,人仰马翻。营地内各处警卫纷纷赶去“平乱”。
趁着这阵混乱,陶李六趁机将一担药水掉了包。
待到警卫将风波平息下去。药水已经被陶李留藏匿到了伙房的一大堆空桶、空篓子中间了。
林老五自然又挨打了一顿打,被打得皮开肉绽。但是头一回挨打的时候他心里美滋滋地--只要不丢了性命,这银钱便到手了!
过得几日,他的伤情好了些,便和陶李六二人将药水分装到几个小篓子里,悄悄地送进了咸水妹的窝棚。咸水妹详细的问了用法。当下爽快的给他一百块钱。林老五得了钱,谎称自己只得了五十块,分了二十五块给陶李六。二人经历过这一番冒险又回归了平淡的挖沙生活。
此刻在诗里亚油田东北二百四十公里旧时空名叫沙巴亚庇的一处海岸边却因澳洲人的到来孕育着一场波澜。
在这片美丽的东南亚海岸线上矗立着一座充满着闽南风貌的小城,小城背靠一座百来米的山丘而建。山丘背后则是更为雄伟的加里曼丹岛第一高峰——京那巴鲁山。
不过这个时候它被当地的华人称之为“长宁神山”。黑瓦屋顶的小房沿着山麓绵延散布数里,小城的外围则遍布氤氲的水田。恍惚之间来到了福建地界上。
虽说是域外,多少受到本地文化的影响。下南洋的多是单身男人,有钱之后回乡娶妻的固然不少,但是更多的是娶本地土著为妻,在语言和风俗上也有很多的变化,但是此地的百姓依旧努力的保持着自己的语言和文化,连建筑形式上也尽量还原故乡的模样。只是看上去多少有些不同。
山丘的最高处有一座福建土楼样式的房屋最为惹眼,远远的就可以看到这是一座四方形的围楼俯视着山下的小城,而林老五最心心念念的咸水妹此刻正步入这楼正中的堂屋里。
一步入这高大的厅堂,她立刻摘下斗笠下跪磕头见礼。
“药水搞到了?!”说话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身着一件靛蓝细布襕衫,头带一灰黑色六合巾,虽然这里是终年烈日照射下的婆罗洲,男子却不似其他人皮肤黝黑,白皙的下巴留着长长的胡须颇有明国读书人的风采……
此刻他端坐在太师椅上屏气凝神地听着跪在地上的咸水妹的禀告,不时捋一下胡须似有所思。
“如此说来他们真有治瘴病的神药?”
“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而且也亲耳听到营地里许多人这般说过。只是不知道这次的药水是不是真得……”
“是不是真得,一用便知。”男人说道,“如何用?”
“一次一碗,每日三次,连服十四日。若只是预防得病,每日一碗既可。”
“只有这几篓子药水,还说什么预防。且给那些得病的人喝了再说。”男人苦笑道,“下一回药水都不知道在哪里呢!”
“是,老爷。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处。”
“想来你说得那什么林老五也不敢骗你。”男人道。
“若他真得敢骗。回去也不用奴婢动手,悄悄地把他举发了就是--自然有澳洲人去收拾他!”咸水妹笑道。
“不可不可。这样会让澳洲人起了疑心。若他真得这般不知道好歹,你们悄悄地将他做了丢进海里就是。他一个奴工,澳洲人亦不会在意。”
“是。”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兰妹子,你阿母许久没见到你,你先回家里去看看。澳洲人那边我自有计较。大约还要派你的用处。”男子说完示意手下,当下便有人端了一托盘的银钱过来,“这些,是我赏你的。十四天份的药水,一会我也会派人送到你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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