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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机处诸军机大臣,张浚、马扩、韩庭、顾庆川、岳飞、刘琦六人中,岳飞是皇帝的门生,韩庭是皇帝的大舅哥,其余诸人都是皇帝一手提拔。阑
难道是这些人起了叵测的心思,意图取李纲这些人而代之,进一步掌控大燕权力?
从动机上看,上述六人是具备动机的。
从能力和能量上来看,上述六人也是具备在幕后翻云覆雨能量的。
而侦缉天下的锦衣卫监察文武百官,恰恰李纲这些阁臣和张浚这些皇帝绝对信任的军机大臣,都在锦衣卫监控的范围之外。
王霖心中一沉。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绝不相信张浚等人会作出这等不顾全大局、结党营私、败坏朝纲的事。
但作为穿越者,王霖更清楚人心的复杂叵测和存在随时可以变化的诸多变数,这世界上最难掌控的恐怕就是人心了。阑
王霖眼前浮现出张浚这六人的面孔。
党争的事,为历朝历代的痼疾和顽疾,几乎没有一个皇朝能完全避免这种事,而往往党争又是内乱的根源。
生而为人,尤其是人是一种群居性高级动物,人在一起结成各类的小团体其实也很正常,或者自发形成志同道合的小圈子。
所谓君子群而不党。
王霖认为李纲这些阁相就是典型的君子群而不党。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存在阻挡了很多人的晋升之路?或许是李纲他们所秉承的坚持科举取士与恩荫取士并举的温和政治思路,引起了不少人的敌视?……
王霖一时间心念电闪。阑
党争的危害他比任何人更清楚。
远的不说,前宋的新旧党争就是前车之鉴。
北宋的朋党之争起自真宗仁宗之朝,而盛于神宗哲宗之世,真正将党争推向高潮的,就是关于王安石变法而产生的新旧二党之争,可以说,新旧党争就是北宋党争的核心。
起于政见不合,但终于个人恩怨和排斥异己之争,祸国殃民,同时还架空了皇权。
王霖心中生出了十万分的警惕。
王霖知道,李纲五位内阁阁臣之所以被朝中称为旧党,除了李纲五人系前宋大臣的身份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因素就是在很多人看来,李纲等因循守旧,墨守成规,已经阻挡了国家大踏步走向强盛的步伐。
他想起了李纲经常在大朝会上说的话:“陛下即位之始,今天下渐定,陛下应当广布恩德,与民休息,少言兵事。”阑
而被人称为新党领袖的张浚则主张“变风俗,立法度,大刀阔斧扫百年之积弊,荡三冗之沉疴,富国强兵,复汉唐盛况”。
新党已经开始提出要推行新政,新政的理念很多程度上参照了王安石过去的变法理念,这是一个庞大的体系工程。
具体包括农、林、水、商、工、军……以及设军器监、扩大茶盐专卖、改革科举制度等百多项措施,几乎涵盖了各行各业和方方面面。
这些措施若是强力推行下去,肯定是一次巨大的社会经济和军事政治变革。
本质上说,王霖是支持新政的,他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坚定不移的改革派。
但王霖认为王安石的变法之所以事败,一个重要因素便是他操之过急,急于求成。
与暴风骤雨的改革相比,王霖更希望通过自己的理念和和风细雨的手段,利用十年二十年的时间逐步完成对大燕皇朝的改良革新。阑
也就是所谓的温水煮青蛙。
可很显然,皇帝的政治主张被新党“领会”起来,但在实际的操作过程中过于激进了。
李纲等人实际也是赞同革新的,但认为要适度且稳健。
简单而言,旧党要民富,新党要国强;旧党要节流,新党要开源。
政见分歧越来越大。
二者的区别在于,新党认为要增加国库收入,就要发展经济,把蛋糕做大,实现“不加赋而国用饶”。
可在旧党看来,所谓“天地所生货财百物,止有此数,不在民间则在公家”,国家要理财,只能不断取之于民,就是要与民争利,盘剥民财。阑
王霖望向李纲等人。
素来沉默寡言且在这场风波中并未遭到攻击的黄岐善突然轻道:“陛下,历代以来,党争祸国殃民,需得警惕。
臣以为,此桉背后定有幕后黑手。
鉴于桉情复杂重大,牵扯朝中重臣颇多,应由燕侯以锦衣卫侦缉查办,御史台和大理寺协办方可。”
郭志舜也拱手道:“陛下,老臣也以为,当由锦衣卫主导查办,且要从源头查起。
此桉牵连人数众多,稍有不慎,将引起朝中震荡,鉴于此,应赐燕侯和锦衣卫天子剑,请燕侯仗天子剑驱邪除恶,一旦查明幕后真凶,不论涉及到谁,当以雷霆手段除恶务尽!”
郭志舜的话里就有些愤恨不平了。阑
他这段时间被攻击得很惨,压力极大。
王霖深望着郭志舜,轻声一叹。
显然在李纲这几个老臣心里,所谓幕后黑手就是张浚这些新党大臣中的一员,目的就是借此桉牵连到内阁老臣,从而扫除他们上位的障碍,然后为天下推行新政而做好铺垫。
而郭志舜担心皇帝偏袒新党。
不愿意深究此桉。
因为在郭志舜看来,皇帝的锦衣卫侦缉天下,若真是新党有人幕后操控,一定很难瞒过皇帝的耳目。
或者说,若是皇帝有心查办,真相定很快水落石出。阑
王霖扭头望向燕青,缓缓点头道:“准。赐燕青天子剑,由锦衣卫负责此桉侦缉,当然要在暗中徐徐为之,切记要谨慎行事。”
燕青躬身领命。
王霖又环视李纲等人,叹了口气道:“诸位爱卿,朕知道诸位心中所想。
朕自登基称帝以来,的确怀着扫除百年积弊和顽疾的心思,意欲推行新政,富国强兵,开疆辟土,奠定不世伟业。
但富国强兵与富民是不矛盾的。不是说,国富一定要与民争利,盘剥庶民。
这两者,需要找一个平衡点和切入点,所以朕才主张逐步推进,和风细雨。否则,改革的阻力极大,很容易半途而废。
当年王安石的教训何其之惨痛?阑
在朕看来,朝廷是一个大花园,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才好,不可一家独大,更不可一家堵塞言听,把持朝政。
所以不论新党旧党,朕以为,只要一心为国者皆为良党,而为一己之心排斥异己者,必为私党。
诸位爱卿,如果说大燕为一架马车,新党是驱驰马车前进的马匹,也就是动力之源。
那么,诸位爱卿所在的政事堂,内阁团队就是维持马车运行平衡和稳定的车轮,缺一不可。
朕与几位爱卿起于患难,历经风雨,这些年,经过了很多事,互相之间应该存在基本的信任。
你们要清楚,朕不是赵佶,更非前宋的历代皇帝,朕的心胸开阔,能容得下任何忠心为国之人,哪怕此人反对朕。
请诸位放心,朕和大燕绝不会辜负为大燕呕心沥血鞠躬尽瘁的老臣,也请诸位熄了退隐之心,继续安心为国做事,朕的朝廷离不了你们。”阑
此处御书房中没有外人,只有皇帝与李纲这几个老臣。
皇帝这番话推心置腹,明显为了给他们吃一颗定心丸。
而这也是王霖的真实想法,也是国家的现实需求。
张浚这些人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锐气足而历练不足。
至少还需要五到十年的磨炼,才能进入内阁为相。
李纲心中百感交集,想起过去他与皇帝的相知相惜,忍不住老泪纵横,他率先跪拜在地哀声道:“陛下隆恩浩荡,老臣等岂敢不用心用命?”阑
宗泽、郭志舜、黄岐善也纷纷跪拜在地,涕泪交集。
王霖微微一笑,亲自起身去搀扶他们。
“宗相,不过你的确有些脾气暴躁,所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稍稍内敛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老臣知错,定自省自警。”
王霖又去搀扶黄岐善道:“黄相,你当年率百姓誓死抵抗金兵,断一臂而气节犹存,早为天下读书人之楷模!”
黄岐善汗颜道:“陛下过誉,老臣岂敢?”
“你才四十多岁,何老之有?”阑
王霖最后搀扶起了郭志舜,微微有些感慨道:“郭相与朕相知于忧患之中,当时朕知大宋百年积弊,经济衰弱,民生凋敝,国库空虚。
这些年,若无郭相深谙经济之道,调理江南赋税,稳定天下民生经济,哪有现在的大燕?
朕忘不了郭相的不朽功绩,天下黎庶百姓日后也当深知郭相的良苦用心!
人都道你卖女求荣,这也怪朕。
是朕与郭妃情投意合,不想因朕与郭妃的个人私情,却让郭相遭人非议,朕之过也!”
郭志舜闻言面色动容。
他重重叩首在地,额上露出血迹斑斑。阑
“陛下皇恩浩荡,老臣无有多言,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报陛下知遇之恩!”
郭志舜心中极为感动,他眼角的泪也没忍住津津而下。
皇帝不但高度肯定了他主持经济的巨大功绩,还主动出面为他澄清“非议”,指出纳郭媛非郭志舜卖女求荣,而是皇帝主动为之。
皇帝宁可自己私德有亏,也在行保护郭志舜之事。
郭志舜如何能不感动。
只要今日皇帝的话传出去,朝野上下对于他的非议自然就一举荡平,没有人敢再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