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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众人的态度相比,李纲此刻明显忧心忡忡,苍首微晃,寒风吹来,他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大氅。
吴敏轻叹一声:“无论怎么说,燕王肯以万金之躯亲临一线战阵,于天下人来说,这便是大义之所在!
这对于黎庶百姓而言,是有大恩的。而他此番抬棺出征,无疑又让天下人心凝聚一体,同仇敌忾,感召人心。”
宗泽点点头附和道:“若非如此,望山公三人以诺大年岁,还要拼死相随,我看,今天只是个开始,日后往河北投军的读书人肯定会更多,如此一来,燕王也渐会收尽天下士子之心。”
有些话宗泽没有说出口去。
民心,军心,读书人的心,都在燕王,日后他若是改弦更张,不过举手之劳。
大旗高举,天下人若飞蛾扑火,前赴后继。
当然,这般要建立在显赫的战功之上。
可问题是,王霖既然能在极其不利的处境下反败为胜,力挽狂澜,如今屯聚重兵严阵以待,纵然光复不了燕云故地,那守得住河北防线应该没有问题吧?
而一旦让他恢复燕云故地,他在大宋的声望便无人可及。
吴敏和宗泽对视一眼,心里各自掠过万马奔腾。
只是李纲一直在异样的沉默着。
吴敏轻道:“伯纪兄,何以闷闷不乐?”
宗泽也道:“伯纪兄,你莫非在忧心河北战事?以某来看,这年半之中,河北当无战事,毕竟金人新败,暂无力南侵。”
李纲叹息:“元中,汝霖,老夫不是在担心河北战事,而是在担心太原的种师道!”
吴敏和宗泽面色一变,旋即有些醒悟。
李纲又道:“燕王昔日诛杀种师中,与种家有深仇。如今,燕王要调种师道率军五万入河北,将种家军置于东军的严密监管之下,老夫担心西军会乱啊!
此外,刘延庆能否压得住太原的西军老卒?老夫本意是想调种师道回京封王,以高爵厚禄压住种家的怨气,让他们主动让出兵权,再让汝霖去西军取而代之,这样就最稳妥。
然没想到燕王坚持要如此,他这是还要用种家军坐镇河北,与金人死拼。可若是种家反了,这河北防线岂不是就破开一个口子,让金人趁虚而入?”
宗泽沉声道:“此事某先前也有疑虑,曾当面问过燕王。伯纪兄,你猜燕王怎么说?”
李纲和吴敏都望向宗泽。
宗泽道:“燕王说,他相信种师道不会因为私怨而废国事!他也相信,种家数代保境安民,为国之忠臣,绝不至于投敌卖国。
所以,西军或许会乱,但乱不至于不可收拾。而种师道此人,顾全大局,某料定他会暂以国事为重。至于种家子弟,有那么几个蹦出来,也实属正常。但当今大势在燕王,兵权在燕王,他们若是不识时务,那便是自寻死路,也坏了种家的名声。”
吴敏也附和道:“伯纪兄,燕王早有妥善之安排,我辈就不需要多虑了,反倒是朝中不能乱。唐恪耿南仲这批人居然弃官而逃,实在是丢尽了文臣的颜面。”
李纲哎一声:“他们哪里是逃,他们这是想要逃往川蜀,撺掇皇八子赵棫谋反夺位!还是存了割据东南半壁的心思!”
宗泽恨恨道:“不识大体,迂腐之徒,乱国逆贼!若是内乱起了,让金人趁乱而入,到时候他们就是死了,也难赎其咎!”
李纲沉默一阵,再道:“多事之秋,你我做事需得更加谨慎,若是川蜀乱起,就只能拜托汝霖亲自披甲出征,率一万神武军,再调拨东南兵马,为国剿贼了。”
宗泽慨然道:“某何惧生死!”
……
虽是隆冬,但王霖大军所至,河北境内百姓无不夹道欢迎,感恩戴德。
望着军阵前头那触目惊心的黑漆大棺,河北人更是同仇敌忾,感动莫名。
大宋立国以来,何曾有如燕王这般,位高权重者甘冒生死之危,为普通百姓挡在刀枪箭雨之前的?
一个都没有!
前不久的金人入侵,河北权贵哪个不是弃城而逃,将百姓推在后头当盾牌?
前后对比,形成鲜明的反差。
王霖在河北人心中的威望因此达到巅峰。
至于军中,军卒对于王霖的忠诚就更不用说了。
平时与军卒共甘共苦,关键是还亲自提出了一个“官兵平等”的口号并严肃一以贯之,这比那些口头上喊喊爱兵如子更得到军卒的认可。
战时则冲锋陷阵冲在前头,反而将具体的调兵指挥权交给他的学生岳飞,如此种种,军卒岂能不为王霖效死?
实际王霖是觉得自己在指挥大军统筹作战方面,远不如岳飞。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最好。
除了严格的军纪之外,关键东军(伏虎军、龙骧军、神武军和辅军)具有一个明显区别于西军和大宋其余军马的特征。
战后对死难者的抚恤高,是朝廷规制的两倍。
而立功者所得奖赏财物,全部会自发捐赠出来,用在抚恤死难同胞之身。
这种军风的逐渐养成并固定下来,形成潜规则,在最短的时间内凝聚军心,畏战者越来越没有市场。
还有,东军至少到目前为止,王霖麾下这些大将,都不曾贪墨军饷,吃空饷,喝兵血。
除了韩世忠这些人本性公正忠诚之外,王霖私下里与诸将也有约定,渤海商号会定期给予统制官以上的大将家眷给予补贴,或以金银,或以实物。
以岳飞为例,他的父母家人先在青州,后来迁移到了东京,住的宅子,城中的铺子,城外还有庄子,慕容婉儿手下的人会定期发放补助,年节还有礼物,这些足以让岳家人过上富庶生活。
后顾之忧解除,就没有人会再去贪墨。
纵然是张俊和刘光世这般贪婪之人,也大为收敛。主要是王霖还专门给他们二人来了一次廉政谈话。
王霖的话很直白,战胜金人,天下大定,任何富贵他都不会吝啬给予诸将,但若是在此刻贪墨军饷,乱了军心,他们就会死,全家也会死。
王霖绝不心慈手软。
所以,二十五万的东军是实打实的。
而号称三十万的西军,空饷份额相当重,估计至少能砍去近十万。
论战斗力而言,西军未必就是东军的对手。
而再假以时日,一两年后,西军更对王霖构不成威胁。
这才是他果断向种师道出手的关键因素。
他相信种师道不会反,但……其实也不怕他反。
他甚至还有长痛不如短痛,趁机一劳永逸解决西军问题的心思。
原先河北被金人占领破坏的州城府城县城,都在新到任不久的文官带领下全力修缮自救,而有些目光长远的,已经着手命人准备好来年开春的播种之事了。
而这数月来,驻扎在河北各地的伏虎军以及后续调拨来的龙骧军,东南各地厢军,二十五万大军在河北,协助地方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生产生活大运动,破毁的城池和村寨得到修缮,秋种及时补上,而如今早已获得了大丰收,至少在这个冬天,河北百姓是不会饿肚子的。
王霖关于军民一家亲和军民鱼水情的理念,在岳飞的坚决贯彻下,在整个河北得到了推广。
实际这本来也是岳飞的理念。
军队民秋毫无犯,民对军则感激拥戴。
平时军民互助互建,战时军民互支互持,这些理念对于岳飞和韩世忠这些麾下诸将而言,简直就是至理名言,不亚于圣人之道。
大宋宣和二年冬月末,河北天寒地冻,王霖率大军抵达临漳。
按照原定的计划,他要在此处整军几日,也顺势等待沿水路而来的朱涟一行内眷,还有张魁等百余读书人,当然还有大量的大元帅府的官吏属员等等。
故地重游,大军驻扎在临漳城外的避风之处,王霖则去了临漳之野的宋氏庄园。
寒风萧瑟,宋家人倾巢而出,在家主宋鹏然的带领下,站在庄园门口焦虑等待,虽冻得瑟瑟发抖,心中却是兴奋融融。
尤其宋氏双姝的父母。
双姝其实就是宋鹏然的庶出的孙女,是宋鹏然子宋年坤小妾生的双女。
可如今,双姝不但在燕王身边颇受宠爱,还被官家册封为诰命,有了这般身份,她们在燕王府中就不再是单纯的侍妾或婢子了,未来,至少是嫔。
所以宋年坤和他的小妾林氏在宋家的地位水涨船高。
道路尽头,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烟尘四起,旌旗招展。
宋鹏然兴奋道:“燕王来了,都跪下迎接!”
……
王霖在宋鹏然和相州知州黄岐善的陪同下进了宋氏庄园,自然还是入住了铜雀台。
此地已经被宋家封存,隐隐有日后作为王霖行宫的迹象了。
王霖此来除了要等待朱涟内眷和属员一干人等,主要还是想与黄岐善这位河北干臣谈一谈后方农耕军屯的事。
虽然大军的后勤粮饷主要倚靠东南财赋和粮米,但王霖本着有备无患的目标,早就决定在河北河南屯田,除了正常作物之外,主要栽种土豆和玉米这两种高产作物。
河北良田肥沃,再有一年,光是河北河南和山东、青莱,所得土豆、玉米及正常米粮,都足以供应数十万大军所需。
本着不把自己的命脉交在别人手上的原则,河北河南和山东才是王霖和数十万大军的希望所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