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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师道沉默不语。
种师中死于王霖之手,消息传至太原,种师道痛不欲生。
而种家子弟更是义愤填膺,日日都闹着要起兵诛君侧灭王霖。
太原知府张孝纯与其子张灏对视一眼,却没有吭声。
兵马统制折可求则与姚古交换了一个眼神,也一言不发。
关乎种家的私仇,他们还能说什么呢。
但西军却是朝廷的西军,岂能沦为报私仇的工具?
种师道向儿子和侄子投过威严的一瞥。
淡道:“王霖为大宋齐王,总领枢密院事,领太师衔,我河东西军以何名义起兵讨伐之?”
“清君侧?当今大宋天子仍为今上,储君为官家九子赵构,皇宋基业尚在,朝廷大义健存,我辈为朝廷兵马,岂能因私仇而动刀兵?”
“怕是我军起时,就会被官家和朝廷定为叛逆之军,到那时,汝等该情何以堪?举兵谋反吗?”
“师中与太子谋划之事,本帅素不赞同。
但师中一意孤行,本帅也无可奈何。
今太子事败,王霖更加气势冲天。
他麾下十五万兵马,纵然本帅尽起西军,枉顾边陲辽金虎狼之敌,也未必就是那青州军的对手。”
“此事再也休提。种家私仇,绝不可废公。”
种师道军法如山,一言既出,就算是种家子弟也不敢再多言,否则就要行军法。
姚古、张孝纯、折可求、张灏等人立时拜下:“相公深明大义,以国为重,胸怀磊落,末将(下官)等钦佩之至!”
张孝纯又道:“不过,相公,下官方得代州密报,雁门关外、应州之东谷地,有一大批契丹良马被人圈养,似是那齐王派人趁辽兵败自辽人败兵中虏获。”
种师道眸光一凝,拍案而起:“此言当真?”
诸将闻之振奋,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战马啊!现在大宋最缺的就是战马!
若能得一大批良马入西军,那西军必将势力暴涨!
姚古躬身道:“相公,管它是辽人、金人还是齐王的马,既然在雁门关外,那就是咱西军的战马!末将请求疾驰雁门,出关将这批战马掳回充为军用!”
种师道面色微微激动,沉吟片刻,摆摆手道:“种为,姚古,汝二人率军五千,往雁门,不惜一切代价,将战马自辽境掳回,本帅当奏报朝廷,为汝二人请功!”
姚古、种为躬身领命。
……
且说河北真定。
王霖率大军绕过真定,直扑辽境后不久,张叔夜也得知了这般消息。
张叔夜心中苦笑,难怪王霖会冒险举大军突入辽境,原来是为了战马!
河北军诸将纷纷心动,开口撺掇张叔夜速派军北上插一杆子,分一杯羹。
张叔夜冷笑斥责道:“汝等可觉吾河北军能胜得过齐王的两万铁骑?大批良马,若能归我大宋,无论入青州军,还是入河北军,那都是国之幸事,此刻大敌当前,我军岂能内讧?”
诸将悻悻无语。
主要是想起王霖麾下那支无敌铁骑。
他们自觉派军前往与王霖争抢,除了自讨没趣之外,怕还是要为金人所趁。
张叔夜本来还有些迟疑,闻听此报,立时下达军令,尽起河北军十万,聚集于易州一线,摆出了大军北上,攻入幽燕的姿态。
……
辽境,应州。
浑源川以东,一道阔长河谷中。
红日高悬,这片河谷地带草长莺飞,拥挤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成群结队栖息着的各色契丹良马。
马嘶长鸣,此起彼伏。
景象蔚为壮观。
慕容婉儿照旧是一袭白衣,梳长发于脑后,如同仙子下凡。
她静静凝立在高坡之上,任凭春风吹拂起她额前的散发,衣袂飘飘。
她倾国倾城的容颜上浮起一抹忧虑之色。
她望着遥远的东南方,那是宋境的方向。
这些日子她夜不成眠、焦虑不安,唯恐出了意外。
为了这批战马,为了她挚爱男人的千古大业,她几乎耗尽心力。
也动用了慕容家百年来在关外隐藏的全部力量。
全部资源。
全部底蕴。
慕容家族尚不知,慕容家已经由此而破产了。
若是这批战马不能如愿归宋,她……绝对会吐血而亡。
慕容婉儿深知会打这批战马主意的,不光是金人。
还会有雁门关方向的种家军,以及张叔夜方向的河北军。
现在消息已经走漏,若是王霖大军不能按时抵达,让金人或西军抢占先机,后果不堪设想。
数千慕容家的人马在谷口安营扎寨。
这里面,有辽人,也有女真,甚至还有更遥远的西域各国人,金发碧眼的西方人,当然也有汉人。
这是慕容氏数百年为图复国,积累埋伏的人手。
一朝间,都被慕容婉儿以家族令调出,暗棋化为明旗。
慕容婉儿却并不后悔。
她知道,若王霖能成事,慕容家族如今付出的一切,都会失而复得,甚至百倍还之。
纵然不成,为爱郎拼搏一把,她也无怨无悔。
两名慕容家族的家兵匆匆冲上山坡,躬身道:“公主殿下,属下得到消息,西京完颜宗望派出一支兵马往应州而来。
而雁门关方向,种家的人也在蠢蠢欲动!”
慕容婉儿面色不变,缓缓道:“宋境方向如何?”
“齐王兵马悉数都为铁骑,目前已过大茂山口。
而河北军却尽起主力,往易州方向调集兵马,似乎……似乎宋军是想趁火打劫,攻取幽州?”
慕容婉儿如释重负。
笑道:“传令下去,告诉我们的人,务必小心谨慎,不能让战马出了任何差池。
既然齐王兵马已到,以伏虎铁骑之战力,纵然遇上完颜宗望,也未必不能战而胜之!”
“而河北军佯攻幽燕,完颜宗望定会起大兵回援。西京,留不下多少兵马……此事,妥了。”
“此外,齐王将至,莫要再称我公主,唤我王妃即可!”
……
偃旗息鼓过了大茂山口的一万五千伏虎铁骑,突然得到王霖军令,分兵两路,一路举旗奔袭灵丘。
灵丘原为契丹面向大宋的屯兵要塞。
完颜宗望攻下西京之后,灵丘便逐渐汇集了数千契丹残兵,还有一大群拖家带口的辽人宗室皇亲。
红日高悬。
王霖率燕青麾下虎神卫纵马冲上灵丘之外的高坡,结阵以待。
岳飞麾下一万铁骑则奔袭浑源川。
岳飞除了要防御完颜宗望的那支来军,还要抗击随时可能出雁门关的宋军西军精锐。
其实形势非常严峻。
还有东北方向,一直名号为怨军的兵马,也从归化州南下。
到目前为止,觊觎上这批战马的,有完颜宗望,西军,还有这支所谓的怨军。
旁人不知,王霖却知这是郭药师的人马。
燕青其实有些不太理解。
当务之急,不是应该以战马为重,冲入浑源川河谷,将战马驱除而回吗?
但王爷之意,却要攻打灵丘和其后的广陵。
灵丘的契丹残兵不足为虑,但奈何灵丘之后的广陵,却驻扎着五千金军。
而辽境内突兀出现宋国大军的消息,肯定早为金人知晓,而事实上,广陵金军已经倾巢而出,往灵丘而来。
灵丘之内,契丹残兵惴惴不安,逃又逃不得,战又无再战之力。
前有宋军,后有金人。
辽境几乎全部落入金人手中,他们还能往哪逃?
低矮的要塞中哭喊声震天动地。
王霖在马上凝望着不远处的灵丘要塞。
灵丘之后的两条山路上,漫山遍野的金人骑兵挥舞着弯刀冲向灵丘。
燕青躬身道:“王爷,当真要与金人一战吗?”
王霖缓缓点头:“小乙,我军进入辽境,瞒不住金兵耳目,若不一举歼灭眼下这支金军,一旦让他们与西京方向南下的金人合兵一处,岳飞即便能驱驰战马东进,也会损伤大半。”
“张叔夜举兵佯攻幽燕,吸引完颜宗望,这支金兵,就只能由尔等虎神卫力抗了。有没有信心?”
燕青肃然道:“当为王爷效死!”
燕青在马上高举手中朴刀,身后结阵的五千虎神卫中特制的绣着金边虎纹的军旗迎风飘展。
王霖深吸口气,侧首望向自己身侧的面色微微有些紧张的梁红玉,笑道:“红玉,大战在即,你怕么?”
梁红玉虽然一身好武功,但毕竟初次经历战阵,而且对手还是凶悍的金兵,要说一点也不紧张,那绝对是假话。
梁红玉俏面涨红,摇摇头道:“王爷,末将不惧死!”
王霖笑了笑:“孤留五百军护你在这坡上,红玉,你亲自擂鼓,为孤和五千将士助战!”
王霖拨转马头,面向虎神卫军阵,陡然暴喝道:“诸位兄弟,为我大宋子民,此战,当死战!当必胜!”
虎神卫爆发起撼天动地的呼喊声:“此战必胜,齐王万胜!”
王霖知道,严格意义上说,这是他伏虎军成军以来,与金兵的首战,意义重大。
胜则士气暴涨,而败则积毁销骨。
成败在此一举!
梁红玉一身甲胄,身后的红色披风迎风飘扬,她面色激动,咚咚咚擂起了军鼓。
“备战!”
五千虎神卫动作整齐划一,检查加强版的短弩,经王霖亲自改良的毒烟火球等近距离使用火器,以及虎神卫特制装备的简易防毒面具。
又将长枪枪首换成了勾镰枪。
“杀!”王霖纵马挥枪,率先冲下高坡。
一道紫色洪流席卷下去。
梁红玉的俏面在绚烂阳光下反射着兴奋的红光,她手中鼓槌接连不断地落下,传出苍凉有力的军鼓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