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坑洼洼的道路,穿插在这片茫茫的幽绿野林间。
路旁近人高的野草,随着冷风起伏,偶尔会露出些森白骨头。
很难想象,这竟然是一条所谓的“官道”。
路上,一个驿站耸立在那里,里面满是灰尘和枯叶,俨然荒废多时。
这些年大盛朝灾祸连连,可谓“内忧外患”,对这偏远的北地的管辖更是力不从心。
要不是多年来形成的官僚系统还保持着一定的惯性,恐怕早就分崩离析了。
路上,季缺不禁问起这贾四富商为何要送东西去浮云寺。
贾四也不忌讳,直接说是去还愿的。
原来贾四之前一直无子,于是去浮云寺求子,没想到心想事成,夫人一胎生了六个,于是才有了这去还愿的事。
季缺因此想起了不少故事,忍不住八卦道:“那贵夫人是在浮云寺留宿过?”
贾四没好气道:“怎么可能!季老弟,你当我没看过那些妖僧的话本吗?老哥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把自家女人放在寺庙里留宿出来的孩子,能是自己的种吗?”
啊这。
这一下,轮到季缺尴尬了。
化作猫形的林香织窝在他怀里,忍不住想笑。
这贾四身为富商,也算走南闯北,见识不俗,哪敢去要把媳妇儿单独留在寺中过夜的寺庙求子。
浮云寺是有口皆碑的正经寺庙,求子的方式也挺正经,不过是求一尊送子佛像回家里供奉,一旦求子成功,就须得把佛像归于寺庙,到时候的香火钱就看你自己了。
听到贾四这么说,季缺一下子觉得这寺庙还挺讲理,不灵不收香火钱。
同行的除了季缺和猫猫林香织外,就是贾四的几个家仆和五个请来的镖师。
一行人看起来神色都不轻松。
因为路边的白骨,除了动物的外,还有人的。
季缺去撒尿的时候,甚至看到了两具腐烂的尸体。
从这尸体腐烂的程度来看,应该是在一月之内。
从路上可以看出,富商贾四算是个比较抠门的人,季缺亲眼看见他一个人在那里偷偷吃咸鸭蛋,而让他们吃干巴巴的烧饼。
能让这么抠门的人花这么多银子护送,可见这一路是不会太平的。
相较于其他人的慎重,季缺和林香织就要澹定和轻松多了。
这走了一两天还没出事,这地界简直可以说太过太平了。
夜枭悠扬的鸣叫声和夜幕是一起来到的。
今夜无星无月,天地一片晦暗,再加上天空飘着细雨,泥路湿滑,可谓是最不适合赶路的。
贾富商也有些年纪了,虽然坐着马车,可颠簸得厉害。
听闻领头的镖师要在前面歇下,他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在仆人的搀扶下,贾富商进入了这满是灰尘的废弃驿站。
看得出来这一行人常年在外跑,动作很麻利,没要多久就把这废弃之地打扫了出来。
一伙人窝在这并不避风的屋子里,升起了火。
火上架着一口大铁锅,水刚烧开,两块没怎么切过的干肉就被放在了里面。
之后,肉香就缓缓飘荡了出来,给这个寒冷的雨夜增加了一抹暖意。
领头的镖师是一个叫作于重的大汉,待肉汤熬得差不多后,又加了些干菜进去。
之后,众人就一人端着一碗肉汤,就着干饼吃起来。
你别说,这平时对季缺来说平平无奇的肉汤,此刻却是真的好喝。
他是喝一口汤,就一口干饼,后来干脆把干饼泡在汤里面,泡软了再吃,一时回味无穷。
中途,林香织也钻出来吃了几口。
贾四忍不住笑道:“季老弟对这猫的劲儿,都要赶上我对小妾了。”
林香织明显对“小妾”这个词不满,不由得“喵!”的凶了一声,吓了贾四一跳。
随着这肉汤一下肚,一屋子的人总算放松了不少,有说有笑起来。
而季缺则和林香织一人一猫坐在那里,没有和任何人交流,看起来很正常,又很不正常。
这出门带只狗带只猫游玩的公子哥到处都是,有会驯鹰的,甚至还带着鹰,很是威风。
可是季缺这般模样的,倒是头一次见。
因为这个时候,这一人一猫坐在那里,都在那闭目养神,神态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起来还挺般配。
一个人和一只猫挺配,这想法挺荒唐的,可那感觉偏偏存在。
吃饱喝足后,众人就开始歇息。
季缺和林香织找了一个破烂的房间歇了下来。
从这里,可以透过驿站破烂的窗户看见外面的野林。
夜色中的野林一片幽邃,风吹动着树枝,宛若鬼怪在张牙舞爪。
这样的画面对常人来说是阴森可怖,如果不是为了生存,这废弃里驿站里绝大部分人绝对不愿意呆在这种地方。
可是季缺不一样,他倒是挺享受这种感觉。
他想起了以前玩某款游戏时,骑着一匹叫“葡萄”的马,走过或荒凉或美丽的地图,看到的各色风景。
这就是旅行的味道,探索地图的感觉。
说来说去,人类本就有冒险的基因,喜欢刺激。
就在季缺和林香织洗漱了一番,准备睡觉的时候,两人同时看向了外面。
雨夜之中,一阵马蹄声顺着地面传了过来。
季缺趴在地上,疑惑道:“三十六匹马,正在向我们这来了,可见我们运气还是不好。”
林香织回复道:“明明是你运气不好。”
片刻之后,外面的镖师才反应过来。
“灭火。”
“有人来了,招子放亮点。”领头的于重提醒道。
贾四早已吓得和奴仆往角落里钻,差点和出来的季缺撞在一起。
之后,当马蹄声越来越近,于重等镖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来的人太多,在这雨夜里还能这般驾马奔行,可见不是一般的山匪。
那很有可能是他们最不愿意遇见的兵匪。
最终,马蹄声停在了外面,这批人果然都是冲这里来的。
“里面什么人,为何在这里留宿!”
这时,驿站外传来了一个高昂的声响。
“雨夜路过贵地,见此无人,借宿一晚,可有叨扰?”于重回复道。
而这个时候,那破烂的窗口很快就有目光投射进来,显然是来摸底的。
片刻之后,只听见冬的一声,驿站破烂的门被踹开。
几个身着铠甲的汉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汉子呵斥道:“行军重地,岂是你们能呆的地方?”
很显然,他们的底已被摸清了,这什么鸟重地,明显是来找茬了。
于重回复道:“将军,我们实在不知,马上就走。在下于重,家师风旗镖局李海头,以后将军路过天仁城,定然好生款待。”
说着,他就想让人收拾行李。
这几人明显不买账,汉子冷笑一声,说道;“押镖的?钱货我们要了。”
于重看了外面那黑压压的人群,向贾四使了个眼色,说道:“没问题。”
这来得人图财,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贾四脸上露出难色,可是随即看到对面已有人在拔刀了,赶紧答应。
这时,一个穿着铠甲的汉子看了一圈,气闷道:“奶奶的,一个女人都没有?”
贾四松了口气。
他这次出门,得知有危险,所以没将妻妾带在身边,可见是做对了,不然......
结果这时,一个长得尖嘴猴腮的家伙忽然说道:“大哥,没有女人不打紧,你是知道我的,我觉得那个可以。”
“是吗?点火,看清楚点,我这人向来也男女不忌。”
听到这里,近乎所有人都是菊花一紧。
屋子里的火堆很快被点燃,映照出了一张张脸。
火光中,那些兵匪的样子也展露了出来。
不出预料,他们全看向了季缺。
没办法,天生自带霉运光环,再加上他确实是这群人里长得最白、皮肤最好的,不找他找谁。
“好了,今天我们心情好,钱货拿走,人只要一个,行了。”
说着,那尖嘴猴腮的汉子就向季缺走来。
于重拱手道:“将军,那是......”
“闭嘴!怎么,想一起吗?”穿铠甲的大汉呵斥道。
于重等人脸色难看,没敢啃声,生怕对方一个动怒,就把他们抓到一起玩弄。
这群兵匪真是,连男人都不放过。
这时,他们仿佛已预见了季缺的结局,不忍再看。
季缺赶紧后退一步,忙道:“这个不好?”
“什么好不好的?”那尖嘴猴腮的汉子又要抓来。
季缺说道:“带银子了吗?”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贾四率先反应过来,疑惑道:“老弟,你该不会是......”
这时,来抓季缺的汉子不禁笑了起来,说道:“我看你长得挺正经的,没想到......带了,当然带了!”
季缺点了点头,仿佛自言自语道:“好了,他们带了银子了。”
下一刻,当那尖嘴猴腮的汉子就要抓中季缺的手,就是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那汉子倒在地上翻滚着,惨叫道:“眼睛!我的眼睛!”
只一瞬间,那汉子的眼珠就滚到了地上,上面有两个很细长的爪印。
“怎么回事!”
“上......”
为首的刚要下令手下上弓,结果只听见“喵!”的一声,他整个人都僵硬在了那里。
林香织不知何时已落在了他的头盔上,一双染血的爪子就贴着他的眼睛。
为首的军官赶紧求饶道:“手下留情!好汉手下留情!”
季缺走了过去,学着对方之前的语气道:“刚听说你们带了银子,先说,这钱货我要了!”
“没问题,没有问题。”
“来人,把身上值钱的事物全给这位爷。”
季缺背着手环顾了一下,继续学着对方的语气道:“奶奶的,一个女的都没有?”
那被按住眼球的领头带着哭腔道:“好汉,你看男人行不?”
季缺理都没理他,看着那一堆银子和一些首饰,说道:“全在这了?”
“只有这么多了。”那应该是副官的人紧张道。
谁能想到,他们几十号人,连弓带刀的,竟然被一只猫“擒贼先擒王”般拿捏了。
那领头的满头是汗,暗道:“晦气!”
他出门算过一卦,乃是大吉之象,结果......
不过还好,这人看起来是图财的,说来说去,像是要比他们要良善一点。
这时,林香织喵喵叫了几声。
“他们前不久刚杀了人。”
听见林香织的话后,季缺打了个响指,说道:“杀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唔!”的一声。
林香织猫爪一个下滑,径直贯穿了那领头的咽喉。
之后,只见她几个起落,地上就多了几个惨叫的人。
“猫杀人了!”
“砍它!”
“啊!”
“啊!”
......
只见林香织身形如电,每一个起落,就有一个兵匪倒地。
中途有兵匪偷袭放箭,有的被它轻松躲开,有的更是被她一尾巴扇断,反向扎入敌人的血肉里。
雨夜之中,破烂的窗纸很快被血染红。
兵匪们接连被杀了二十多人后,很快传来了骑马想逃跑的声响。
结果想逃是不可能的,只见林香织挑起一把刀就是一通砍,雨夜之中只留下了他们被砍翻在地的身影。
如今的林香织真实实力已接近三境真元境,面对这一窝兵匪,还不是砍瓜切菜,眼睛都不眨一下。
最终,她回来时,外面已是一地的尸体。
季缺已把银子清点过了,拢共三百六十两加若干金银首饰。
镖师们和贾四一时吓得不敢出声,浑身发抖。
季缺见状,忍不住解释道:“大家不要紧张,我一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出门在外带只猫防身很合情合理?”
说着,一只铁锤从裤裆了掉出来,冬的一声砸在了刚被抓瞎了眼,正在装死的那位汉子脸上。
那汉子鼻子都被砸塌了,依旧一动不动,像是死透了。
季缺把铁锤捡了起来,一脸和善道:“正如大家所说,我是一名读书人,出门在外,难免要修理一些......”
他话还没说完,一把菜刀从上面落了出来,嗡的一声砧入了那装死汉子的脑门上。
他只能一脸和善的把菜刀拔了出来,擦了擦,解释道:“正如大家所说,我是一名读书人,出门在外,难免要自己弄菜,带把......”
卡察一声,只见一把大剪刀滑落下来,扎穿了倒地男子的鼻子。
这个时候,这男子再也忍不住了,满脸是伤的抽泣起来,用那空洞洞的眼眶看着季缺,哭嚎道:“杀了我!求你杀了我!我受不了了。”
季缺忽然想起了一个和自己有关的问题,忍不住问道:“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你为什么对男人......”
他话还没说完,只见那男子已从鼻子上抽出了剪刀,卡察一声扎入了自己脖子里。
季缺一时于心不忍,感叹道:“何必呢?”
说着,他抬起头来,发现贾四一群人已窝在一起,一脸惶恐的看着他。
特别是富商贾四,恨不得钻进仆人的屁股里。
季缺只能摸了摸脑袋,解释道:“那个,大家不要紧张。”
他话音刚出,所有人脖子都缩紧了,看起来如一只只受了惊吓的鸭子,一下子更紧张了。
唉,我真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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