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天,冷风呼啸。
桑水县外半人多高的荒草随风摇动着,一片荒凉。
河边,几块潮湿的残破木板上,灵玉老和尚盘腿而坐,身前是被红绳五花大绑的马供奉和芸供奉。
这红绳是季缺施主帮他捆好的,只能说颇为巧妙,径直将两人捆成了乌龟造型,动弹不得,携带也十分方便。
老和尚不得不感慨,天才果真是天才,捆个绳都别具一格。
这是桑水县外一处荒废的码头,冰冷的河水蔓延过腐朽的木板,格外冷清。
桑水县曾经也阔过,那时货船来往,白帆涌动,一片兴荣。
只是后来河水改道,货船再也不用通过桑水县前那一带的暗流险滩,于是整座县城便成了被遗忘的存在,日益冷清。
厚重的铅云压在天空上,明明只是午时,却给人一种入夜之感。
这时,一点亮光顺水而来。
这条罕有人迹的河道里,竟出现了一条乌篷船。
船首挂着一盏风灯,在这阴沉的天气里很是显眼。
咚的一声,船身撞在近乎腐朽的码头木板上,停了下来。
船上很快下来了一男一女。
这对男女差不多三十来岁,最为醒目的是他们背上如黑棺材般的事物。
见到两人,灵玉和尚不由得长长吐出一口气,站了起来,说道:“没想到来的是你两师兄妹。”
男子留着八字胡,脸有点宽,说道:“大师,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路上都要耽误好几天,楼里的悬赏也没贴出来,我们能来,你就偷着乐。”
女子笑着道:“师兄说得都对。”
前几日,灵玉老和尚便发现了桑水县里有关风莲教的怪事。
他自认不是这个教派的对手,于是连夜传书降魔楼分楼,请求支援。
降魔楼是一个组织,通常以悬赏为手段,网罗天下修士斩妖除魔,加入这个组织的人,通常被称为“降魔者”。
降魔者没有派系之分,来这里的人成分复杂,有的是真心想要斩妖除魔,顺便赚点好处,有的则是完全为了赏金和好处。
这个组织看似松散,鱼龙混杂,却很有效。
天下熙熙皆为利往,天下攘攘皆为利去。
只要悬赏给出的代价足够高,自然有人卖命。
灵玉老和尚刚好是降魔楼里的老人。
和绝大多数降魔者不同,他对悬赏给出的赏金、秘籍、丹药等好处没太大兴趣,只是单纯的想要为降妖除魔,为人间安宁做出一点贡献。
从他昨晚以卵击石的举动就可以看出。
楼里和他相熟,愿意和他打交道的,即便没有他那么纯粹无私,大抵都有一颗侠义心肠。
这年头,侠义不值半碗酒钱,可依旧有这样的人存在。
这对师兄妹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师兄陈竹,师妹王花,器物门的内门弟子,皆是三境真元境的修为。
两人青梅竹马,既是师兄妹,又是道侣,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这次有关风莲教的事,可谓钱少、事多、路远,当时楼里不少同道,却只有他们愿意来。
这时,师兄陈竹来到了马、芸两供奉身前,疑惑道:“这捆缚手法怎么跟满春院的姑娘这么像?”
师妹王花眼睛一寒,问道:“师兄啊,你为什么对这种事这么清楚?”
陈竹一时如临大敌,说道:“听说,师妹,我只是听......啊......”
一根长针冷不丁扎在他屁股上,师妹王花压低声音道:“下次你再敢背着我去那种地方,我扎的就不是这了。”
陈竹红着脸,承受着痛苦,说道:“大师,这两杂碎的话问完了?”
“问完了。”
“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了。”
只见陈竹轻柔的把屁股后的针扯了出来,提起了背后的“棺材”。
只见棺材一开,跟一张大嘴一样,一下子就把马供奉和芸供奉吞了进去。
器物门曾和早已没落的墨家有不浅的渊源,擅长天工巧术,而这口“黑棺材”被称为“黑木匣”,有诸多变化,只有器物门内门弟子能掌握。
“大师,你的意思是,这风莲教正在祭祀野神,那跟去的百姓恐怕已凶多吉少了。”陈竹一边走着,一边说道。
“唉,大抵是如此了,不过我等必须得阻止那野神苏醒,不然会有更多祸事。”
“放心,雷火蛋带着,不过一把火的事。”
这时,师妹王花不禁说道:“大师,看你来信,说是有一位英俊少侠助了你,有多俊?”
师兄陈竹一听,郁闷道:“师妹,你都快三十了,怎么还这么......”
“闭嘴!去青楼的败类!”
王花眼神一冷,陈竹顿时不敢多言。
灵玉和尚早已习惯了两师兄妹的相处方式,笑着道:“那少侠惊为天人,风骨很难估量。”
陈竹不服气道:“大师,你就别打这些玄机了,就说和我年轻时比如何?”
灵玉老和尚思索片刻,说道:“三七分。”
陈竹郁闷道:“我怎么才占七啊。”
“占七的是季少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年轻时是器物门最雪白、最英俊潇洒的人物,师妹就是看上我这英俊的容颜,才愿意和我在一起的。”陈竹一脸自信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实际上二八分,老僧还是太顾及你脸面,犯了妄语戒。”灵玉老和尚一本正经道。
此语一出,陈竹一下子整不会了。
王花一脸欣喜道:“这位小少侠这么厉害和侠义心肠,是该结交结交。”
“干活了,干活了,降妖除魔才是正事!”陈竹戴上了一顶斗笠,脸色发绿道。
......
一个时辰后,陈竹郁闷道:“大师,确定是这一带,这两东西没有诓你?”
这里是青玉县北边的一片野林,草木茂盛,一点人迹都没有。
风一吹,林间泛起了一层水雾。
“按那姓马所说,他们只传过三次道,传教队伍每次到了这里,就会由一阵风铃声引去,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方位。”
就在这时,师妹王花忽然指着某处,说道:“那里是不是有只鞋?”
三人走了过去,发现那不是一只鞋,而是一面并不完整的鞋底。
既然有鞋底,自然有人经过这里。
三人一下子打起精神,目光锐利的扫过四周。
片刻之后,师妹王花抬起了脑袋,忽然吓得一抖。
只见一张乌青的人脸正卡在树枝的间隙里,在昏暗的环境下,尽显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