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听夏这才注意到盛嘉泽脖子上戴着围巾。
他以前从不戴围巾,说是不喜欢脖子上有东西,连高领毛衣都不穿,大冬天露着脖子也不嫌冷。
光许听夏亲耳听到的,盛皓和奶奶说过他的次数都多到数不清,这人向来是屡教不改。奶奶也不是没给他织过,但全都被他美其名曰收藏起来。
盛嘉泽今天却戴了条围巾,不是什么名牌奢侈品,也没有精致的花样,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灰色针织围巾。
要说有什么特别,就是款式和许听夏脖子上的红围巾一模一样,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哦,平安夜快乐!”曲子璇颇有眼力见,拉着两个好姐妹迅速消失。
许听夏低头扶帽子,盛嘉泽懒懒回了她一句:“平安夜快乐。”
说完他习惯性地抬手想揉她脑袋,却被碍事的帽子挡住,啧了声,只好作罢,手揣进兜里望着她,解释道:“这些天带他们在野外拉练,刚回来,手机没电了。”
许听夏唇线抿得直直的,唇角终于有些许上扬:“哦。”
“听说今晚会下雪。”盛嘉泽抬眼看了看刚黑下来的天,“不过现在还早,先出去逛逛?”
许听夏勾了勾唇,点点头,嗓音又软又轻:“好呀。”
两人去了学校附近最大的广场,节日氛围浓厚。
晚上出来的情侣很多,街上到处张灯结彩,店铺门口的圣诞树一棵比一棵华丽漂亮。
许听夏沿路拍了好多圣诞树。
因为没有提前预定,所有餐厅都要等位,最快的预计一个小时。盛嘉泽怕她饿,准备打电话给餐饮公司的朋友问问,这会儿附近的餐厅还有没有内部渠道,却被她阻止了。
小姑娘指着不远处一条窄窄的巷子:“我们去小吃街。”
那是从小被父母誉为“垃圾食品集合地”的小吃街,只要和长辈在一起都要退避三舍的小吃街,盛嘉泽平时也从不会踏足。
然而被小姑娘充满希冀的眼神望着,心里那点儿膈应好像都不算什么了,也不觉得自己多娇贵,只不过是个为了爱情可以无条件低头的俗人。
他轻飘飘瞥了眼那人挤着人、遍地垃圾和油污却不停飘来诱人香气的小巷子,点了下头:“行。”
许听夏眼睛一亮,兴冲冲拽着他衣角去过马路。
干净锃亮的皮靴踩在脏污油腻的地面上,他却望着前面辛苦开路的小姑娘,笑得满眼宠溺。
许听夏买了份麻辣烫,吸溜了两口泡面,撅着被辣得亮晶晶的嘴巴举了举碗:“你真的不尝尝么?”
许听夏只是客套一下,知道他不会吃,想着晚点等人少了,去陪他买点健康的食物。
盛嘉泽的确没打算吃。
这种小吃摊上用的油可想而知有多差,食材也不卫生,但偶尔吃一两次也死不了人,他也就不想说什么大实话,扫她的兴。
可小姑娘吃得太香,望着他的眸子里不经意流露出诱惑,平日里粉嫩的唇瓣嫣红发亮,他竟被她勾起些食欲来。
盛嘉泽咽了咽嗓,压下心底一阵不合时宜的躁动,将满腹空虚的食欲移向她碗里的麻辣烫:“那我尝尝。”
“我给你拿双筷子。”许听夏刚一转身,一群人涌来,麻辣烫摊位顷刻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根本进不去。
男人若有所思地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筷子上:“我饿了,快点儿。”
许听夏微愣:“啊?”
盛嘉泽下巴低下来,“喂我。”
许听夏咬了下唇,嘟哝:“想得美,你自己吃。”
男人两手放在兜里,俯下身,语气里居然夹着些若有似无的撒娇:“我没手套,冷。”
“……”许听夏小心脏猛地一颤。
她看了眼自己手上毛茸茸的猫咪手套,还是刚刚在店里他给她买的。说是没来得及买,临时补给她的平安夜礼物。
拿人手短,似乎不答应都说不过去,许听夏只好乖乖地从碗里挑了块最大的牛肉,还十分贴心地吹了吹,举起来。
男人十分配合地伏低一些,没让她举得太辛苦。
而他低头的时候,额前的发丝垂下,许听夏拿着筷子的手稍微挪了挪,指尖就碰到他的头发丝。
男人的发丝冰冰凉凉的,有点硬,扎得她手指一痛,心跳却无法控制的凌乱起来。
他的发丝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在她手指上只停留短暂的一瞬,却仿佛纠缠了许久。
她从来没碰过男生的头发。
之前褚南洲和初禾闹着玩的时候,初禾拽了褚南洲头发,褚南洲告诉她男生的头发不可以随便摸,所以她一直都很注意。
是以随着那阵“肢体”相碰的触感同时蔓延到心底的,还有一些复杂别样的情绪,无法用“暧昧”两个字简单形容。
突然,头顶上男人笑了一声:“这个是什么?”
许听夏仔细看了看自己夹起来的东西,惊讶道:“为什么没开花?”
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把这根放下去又挑了另外一根,还是没开花,心说一定是老板没切,满脸失望道:“是没有开花的亲亲肠。”
对她来说,没有开花的亲亲肠没有灵魂。
盛嘉泽看着她微妙的小表情,唇角勾着些痞坏:“什么肠?”
许听夏满脑子都是亲亲肠没有开花的失望,哪能注意到这人是故意逗她,一字一顿地答道:“亲亲肠。”
“哦,那怎么吃?”男人一脸认真求索,“要亲亲才能吃吗?”
“……”亲亲肠没开花,许听夏脑子里倒是突然蹦开了花,无比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盛嘉泽又吃了两块豆腐,就没再要了。
顶着男人目光灼灼的注视,许听夏也没能全部吃完。
越入夜天气越冷,小吃街的人却越来越多。出去的时候,盛嘉泽像那次在地铁站一样,将她稳稳地护在怀里,既隔开拥挤的人群,也挡住了凛冽寒风。
广场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搭建了一个露天影院,天寒地冻的,居然还有不少人在看,大部分都是情侣。
有情饮水饱,这话果真不是骗人的。
感叹过后,许听夏没想到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
虽然天冷,但影院搭建的位置和方向也明显是经过考究的,坐在椅子上吹不到风。
有工作人员给他们送了蜂蜜柚子茶,一杯盛嘉泽喝着,另一杯许听夏抱着捂手。
等他把自己的喝完,可怜巴巴地伸手过来,想蹭“暖宝宝”,毫不意外地遭到拒绝。
许听夏坚决冷酷无情不心软,守住自己的奶茶不动摇,彻底杜绝他吃豆腐的小心思。
这男人想得可太美了。
自从扬言追求她以来,耍套路的次数和天上的星星一样数不清,她哪能一直傻乎乎地被套路。
盛嘉泽这人就是个精,惯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见缝插针。
心软就输了。
**
原来不少情侣都是在这里等播报在凌晨的大雪。
也是今年的初雪。
许听夏从小生活在不南不北的中部,不是没见过雪,但总得隔几年才能见一次真正的大雪。
而记忆中的所谓大雪和北方的雪比起来,又像是小孩过家家。
八岁那年一场难得的“大雪”,爸爸给她堆过一次雪人。
是早上五点多起来堆的。
南方的雪积不住,下一宿,从天亮就开始化,雪量也少。如果去得太晚,要么雪被人踩脏了,要么被人扫掉或者化掉了。
那个雪人是爸爸好不容易保下来的,有八岁的她那么高,戴着一顶红色的毛线帽子,有胡萝卜做成的匹诺曹一样的长鼻子。
盼了好久的大雪人,最后被她指着鼻子说好丑好丑,但心里还是很喜欢的。
那天早上妈妈做的早餐是青菜粥和牛肉蒸饺。
这么久了,她再没吃过到那个味道的青菜粥和牛肉蒸饺,也再没人早晨五点给她堆过雪人。
思绪飘得很远很远,从八岁那年的大雪到三年前,爸妈在下坠的机舱里死命护着她,让她成为那场空难里唯一一个幸存者。
虽然失去了爱她的父母,也短暂地失去过光明,却又得到了很多很多。
直到有冰凉的东西落在额头上,许听夏蓦然回神。
下雪了。
额头上的雪花摸上去时居然还有依稀的轮廓,但很快被她指尖的体温融化成水。
周围的情侣们都激动起来,有人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欢呼雀跃,有人旁若无人地拥抱或亲吻,许听夏突然想起那个被人说到烂俗的传说——
初雪的时候,一定要和喜欢的人告白。
而此时此刻,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雪下得太猛,仿佛在天地间垂下白色的隔帘,她转过头时都快看不清他的模样。
但她还能感觉到他的体温,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
以及他倾身过来时,呼吸之间弥散着蜂蜜柚子茶的香味。
那双薄唇无限地靠近,她不自觉屏住呼吸,双手将凉透了的空奶茶杯捏得紧紧的。
直到被雪花浸润得冰凉的额头,突然贴上一片温软灼热。
女孩惊讶地瞪圆双眸,手指一僵,奶茶杯和雪花一起跌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