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人就这么开始了新生活,贾四莲与妹妹们照常摆摊儿,贾尤传还是回了染布坊,朱氏却是闲了下来,她倒是比向氏强,每日里洗洗刷刷,将里里外外收拾的干干净净,每日三餐都由她来做,倒是让姐妹们松快了些。
贾四莲对贾尤传凉了心,于是依着先前所言,将摊上的钱分了一半给贾金城,剩下的分做四份,姐妹兄弟一人一份,贾尤传的那一份,就等着他每月底回家来取,却是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去看过他,便是贾金城吩咐,姐妹们也不去了!
说起来做面摊生意,虽说劳累实则也是赚银子的,待得过了五月,入了六月,天气炎热起来,姐妹们便开始卖冰饮子,因着有以前的经验,这冰饮子做起来倒也顺手,又添了不少花样,卖面的生意差了些,冰饮子的生意却是又好了许多。
又内城里的富贵人家多,卖冰的也多,古井胡同口就有一家卖冰的,省了姐妹们不少事,不用似去年一般跑老远去买,说起买冰,贾四莲便想起去年那冰铺子里的手指头,后头牟彪过来时,她便问起此事,牟彪道,
“那冰铺子如今易了手,我让人盯了大半年,见没甚么异样,便将人手撤了回来……”
说到这处突然警觉起来,
“怎得……又有人来寻你麻烦了?”
四莲摇头,
“我们这里可是锦衣卫的地盘,谁敢到这里来寻我麻烦,只是想起来便问一问……”
牟彪这才放下心来,
“这事儿我一直放在心上,只却没有半点头绪,我也很是蹊跷!”
四莲道,
“即是他们不再寻来,说不得这事儿已经过去了,左右我平日里都在家附近,不会有人来寻我麻烦的……”
牟彪点头,二人将此事就揭过了,却也不知有些事儿,是不经不得说的,二人这话说过没有两日,这面摊上便来了一个寻麻烦的客人。
这人是名中年的妇人,生的相貌普通,扔人堆里就找不着那种,穿了一身青衣粗布的衣裳,又用青布包了头,眼角有皱纹,手背上的皮肤也是十分粗糙,脚下穿了一双满是泥,已经瞧不出样儿的鞋来,身旁放着一个包袱,这样的打扮,瞧着便是那城外,且是离京城较远的地儿过来的外乡人。
这中年的妇人连着三日都在面摊上吃面,点的都是最便宜的素面,配了一碟摊上赠送的豆干,吃不完的豆干还被她倒在手心上带走了,贾四莲见她这模样,便知是没有多少银子的主儿,于是再给她煮面时,便特意多加了小半碗,那妇人看着端到桌上的面,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第一次开口道,
“小姑娘,你倒是好心……你这样做生意不怕赔了么?”
贾四莲笑道,
“不过多半碗面,怎么就能赔了,我瞧着大娘您似是远道而来,身在异乡不容易,填饱了肚子才能力气……”…
中年妇人低头没再说话,如此又吃了两日,待到第三日,她白日里没来,待得天黑之后,姐妹几个都快收摊了,她才姗姗来迟,贾四莲便招呼她道,
“大娘,今儿来的晚了,可是饿了,我给您煮个大碗的?”
那妇人点了点头,坐下来等着贾四莲端上面来,一面小口小口的吃着,一面看着几姐妹收拾东西,等到贾五莲与六莲进去了,贾四莲便过来坐下,笑眯眯问她,
“大娘,这面可还合胃口?”
妇人点头,贾四莲闲聊道,
“大娘,您这是打哪儿来的,来京城是寻亲还是做事呀?”
那妇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我寻人……”
“哦……大娘寻甚么人?”
这京城里每日城还真有不少外乡人来寻人的,有父母寻儿女的,有妻子寻丈夫,丈夫寻妻子的,有家里受了灾过来投亲不遇的,因此京城里还专有这一门帮人寻亲的生意,据说做的极是红火。
那妇人应道,
“我来寻我丈夫,他来京城做一桩买卖,出门许久一直没有回家,也没有消息回来,我便来寻他……”
贾四莲热心道,
“大娘寻着了么,若是没寻着,倒是有人专做这门生意的,我知晓他们在何处,不如明儿指点你去?”
那妇人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问旁人了……”
说罢,放下筷子抬起头,
“不如……你同我说说,我那丈夫去了何处?”
贾四莲一愣,
“大娘……您的丈夫我如何知晓他在何处?”
那妇人看着她,目光诡异,
“你知晓的……”
贾四莲觉出不对劲儿来了,缓缓坐起了身子,
“大娘说些甚么,我……怎么不明白!”
说着话便要起身,却不料对面的妇人出手如电,只一眨眼,贾四莲放在桌上还未收回的手就被她抓住了,那妇人的手如同男人一般,手指十分粗长,手掌的皮肤也很是粗糙,抓着贾四莲的手便如铁钳一般,以贾四莲的力气根本挣脱不开,贾四莲一惊刚要出声喊叫,见那妇人伸出另一只手来,拿起了桌上的筷子,轻轻往下一戳,那筷子立时无声无息的戳进了桌面,再轻轻一拍,筷头就平了桌面。
贾四莲惊讶的瞪大了眼,只听那妇人轻声道,
“我要杀你,杀你们一家人易如反掌,还不会被人知晓,你若是不想要命了,尽管大声叫嚷便是!”
贾四莲立时闭了嘴,咬着唇盯着她半晌,应道,
“你有甚么事儿便冲我来,别牵连我家人!”
那妇人看着她一笑,
“倒是个胆大的!”
便又问她,
“我丈夫何在?”
贾四莲无奈摇头,
“您丈夫是谁,我从未见过,如何知晓他在何处?”
那妇人紧紧盯着她,
“你见过他的……”…
“我见过……”
贾四莲仔细回忆,半晌还是摇头,
“我这面摊上每日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如何能记住?”
妇人道,
“他不是普通人,他能飞檐走壁,武艺高强,少时嗓子被仇家割伤,说话时声音极是低哑……”
她这么一说,贾四莲立时知晓她口中的丈夫是何许人了,愣了愣,半晌一阵苦笑,
“大娘,您还真找对人了,我确是知晓他在何处……”
顿了顿又问,
“大娘,您怎么知晓我见过他?”
那妇人道,
“我们夫妻之间自有联络的法子,我在你这处见着了他留下的暗记……”
贾四莲瞪大了眼,心头暗道,
“前头听啸林说,那人死在了锦衣卫的诏狱之中,原还以为就这么断了线,没想到……他妻子竟寻来了……”
暗暗思虑之间已经在心里盘算好,要如何应对了。
于是点头道,
“大娘您说的那人我确实见过,他是不是脸上有许多坑洼……”
贾四莲将那人的形容相貌描述一遍,那妇人点头急切问道,
“你果然见过他,他如今在何处?”
贾四莲左右看了看,凑过去指了指远处屋檐飞翘之间,高出来一截的一角檐角问道,
“大娘,你可知这处乃是锦衣卫的衙门?”
那妇人点头道,
“以前不知,在这里呆了三日,便知晓了……”
贾四莲道,
“前头您丈夫在我们这里吃面,我听他的嗓音特别,便多瞧了几眼,因而上了心,之后南镇抚司里有人劫狱,闹出好大动静,我们就在这附近,听到了声响便去瞧热闹……”
她说着话,比比划划,那妇人不知不觉便放开了手,认真听她说话,
“后头我就瞧见有个人立在那墙头上面,胳膊下头还生了两个翅膀出来,蒙着头面,在墙上头飞来飞去的,跟鸟一样……”
她比划了一下飞的动作,那妇人点头,
“那是他家传的绝学疾风翼,之后呢?”
贾四莲道,
“后来他就跟锦衣卫的打了起来,我就瞧见他一个飞扑,扑下了墙头,然后就没再上来,后头听人说他是被锦衣卫的人逮住了!”
“逮住了?”
那妇人皱起了眉头,口中喃喃道,
“他武艺那般高强,便是打不过还能逃走的,怎么会被人给逮了?”
继而转头瞪贾四莲,
“你骗我!”
贾四莲瞪大了眼,一脸无辜道,
“我骗你做甚么,我与你又不认识,骗你有甚么好处?”
那妇人便又问,
“他现下如何?”
贾四莲摇头,
“我不知晓,不过进了诏狱的人,多半没有好果子吃的……”
那妇人低头沉思良久,没有说话,起身扔了铜板儿匆匆走了,贾四莲坐在那处待她身影消失不见了,这才垮下肩头来,松了一口气,这时节五莲和六莲出来见着桌上只动了几口的面,奇道,
“那客人怎得面都没吃完就走了?”
贾四莲勉强笑了一笑,
“许是有急事!”
说罢,忙催着妹妹们收拾摊子,
“快收拾,我瞧着这天是要下雨了!”
妹妹们收了拾东西进去,贾金城还未回来,朱氏已做好了饭菜,贾四莲道,
“我去瞧瞧爹回来没有……”
说罢转身一溜烟儿跑了,待到了衙门口打听牟彪,守门的侍卫却道,
“公子爷出城办差去了,今儿怕是会很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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