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之后,各路举子各自归乡,按理说锦衣卫的事儿应是少了些,可北镇抚司这几日外松内紧,人马调动十分频繁,牟斌端坐在大堂之上,看着京城舆图,指指点点间将自己手下的几员大将都派了出去,
“江平,你去缘华街……”
“刘栋,你去双叉胡同……”
“倪俊烨,你去城外的刘家庄……”
牟斌目光扫过堂上众人,在跃跃欲试的儿子面上掠过,点了邬万昌,
“你去皇城根下那家福有粮店……”
众人拱手应诺,
“遵大人令!”
四人起身领着一众人手下鱼贯出了大堂,牟彪却是一脸不满的瞪着自家亲爹,见左右人都退下了,就上来嚷道,
“爹,这四处拐子帮的窝点,都是儿子我领着人守了好几日才发现的,又早早派了人去监视,怎得现下真动起手来了,您却不派我了!”
他还等着立功好升职呢!
牟斌沉下脸,瞪了他一眼,
“这乃是北镇抚司衙门,不是你府里的私兵,兄弟们都是一起办差,甚么你的我的!”
牟彪可不怕他,委屈道,
“爹,我可不想呆在衙门里干等!”
牟斌白了他一眼道,
“你去南镇抚司……找许老二,跟他去通州,许老二行事缜密,手段高明,你跟着他去历练历练,对你有好处!”
牟彪闻言眼珠子一转立时明白了,当下大喜与抱拳拱手道,
“多谢爹爹!”
爹这是打算让自己去通州,寻那陈良的麻烦!
牟彪兴奋的领着牟龙与牟虎出了大堂,想了想却是去调了倪东褚跟文子丰二人,
“你们二人这阵子也是操练的够久了,敢不敢同我出趟差?”
二人闻言大喜,文子丰道,
“啸林,我还当你忘了我们兄弟呢!”
成日价都只做那揪小混混打架,掏下水道的差事,这还是皇家的爪牙,陛下的近卫么?
牟彪点头,
“不过,我可有话说在前头,这一去怕是要动刀子,你们二人本事不济,见着情形不对,就自己寻地方躲起来,可别往前头凑!”
二人听了更是兴奋,文子丰双眼放光道,
“好啸林,果然够兄弟,这一上来就给我们弄盘肉菜!”
二人兴高采烈,换上飞鱼服,佩了绣春刀,跟着牟彪出了衙门,南镇抚司离着北镇抚司不远,都在一条街上,北镇抚司那衙门外头瞧着普普通通,总还算齐整,南镇抚司那衙门却是破败的厉害,若不是门口立着那守门的锦衣卫侍卫,打这门前过,都没人会瞧出来这是北镇抚司众兄弟们说起来都打寒颤的地方。
“许叔!”
牟彪直奔大堂,上头坐着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子,
“彪儿来了!”
许旰见着他笑眯眯招手,
“进来坐……”
这位乃是牟斌的心腹,坐镇南镇抚司,专责本卫法纪军纠,若论权,南镇抚司自然是比不过北镇抚司的,不过那是对外头,若是对内,北镇抚司的兄弟们说起一条街的南边那些兄弟,却是个个心里发怵,便是出门办差,街面上面对面的遇上,那也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
许旰与牟斌乃是早年刚入锦衣卫时就一起办差的兄弟,牟斌发迹之后,提携了他不少,如今做了南镇抚司的指挥使,单论官职与牟斌不相上下,论实权虽说比牟斌差上不少,但南镇抚司这头把交椅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坐的。
许旰此人生的白白胖胖,一张脸跟面团似的,身形也不高,这在威武俊俏壮男遍布的锦衣卫里也算得罕见了,
“许叔,我们甚么时候走?”
许旰与牟斌私交甚笃,对牟家这几个小子都熟悉,尤其是这肖似牟斌的八公子,见他发问,便笑呵呵道,
“不急不急!我们南镇抚司办差同北边不同,他们办事讲究个招摇过高市,要以势凛慑于人,我们不同……我们需得悄悄动手,不能打草惊蛇,我们待晚些再出发……”
说罢笑眯眯招手让牟彪坐下来,
“彪儿,最近可读了书,让许叔考一考你?”
牟彪见这情形,一时半时是走不了了,无奈只得坐下,陪着许旰说了半日话。
这许旰也算得锦衣卫中异类,生的白胖不说,还好文不好武,这阵子春闱,他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打扮成书生模样,混迹那茶楼酒肆之中,同一帮外地来的学子们谈论诗文。
这帮子外地学子们当着他的面高谈阔论,痛骂朝上诸公,大议官员私事,却是没人知晓,这看着和和气气,白白胖胖还时不时随身附和他们的中年书生,即不是那屡试不中的举子,更不是落魄的无能秀才,这可是堂堂南镇抚司的三品大员!
许旰此人外表看着和气,内里却最是心狠手辣,整治起人来那是一把好手,南镇抚司在北镇抚司兄弟中那赫赫的凶名,有一半就是许大人打下的,兄弟们背地里都叫他笑面虎。
不过许旰这笑面虎对牟彪倒是真不错,他膝下无子,只得三个女儿,三个女儿都出了嫁,因而见着牟彪这虎头虎脑,一身闯劲儿的小子便心里喜欢,同他论完文,又拉了他到外头练刀,许旰身虽肥胖,但最擅轻劝,他的轻功乃是年轻时学自江湖异人,甚是有几分火候,这厢又指点了牟彪的刀法,看着是晚饭的时辰了,便让人端了饭菜进来。
饭菜极是丰盛,有大块肉只是没有酒,
“待得我们把差事办了,回来许叔再请你吃酒!”
牟彪笑着点头,也不客气,不用筷子伸手就扯了那炖得烂乎的肘子,双手捧着就啃,
“还是许叔疼我,知晓我好这一口!”
许旰笑眯眯看着他,
“我就喜欢你这小子的馋样儿!”
说罢,也跟他一般,伸手捧了一个肘子同牟彪面对面一起啃着,二人用不了多久功夫,就吃完了桌上大半的肉菜,许旰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这才让人打水洗手,之后抬头看了看外头天色,脸上仍有淡淡的笑容,
“时辰到了!”
这厢一声令下,手下人便进了大堂,许旰笑眯眯道,
“今儿要办甚么差,我早同你们吩咐好了,今儿晚上的差事,你们需得给我尽心拼命,若是办差了,自己去戒堂中领罚去!”
“是,大人!”
众人齐齐拱手应喏,众人收拾妥当,鱼贯出了大堂,牟彪问道,
“许叔,你给我派甚么差事?”
许旰笑眯眯道,
“前头你去见过那陈良,今日你就做那引鱼上钩的饵!”
招手让他凑近来,悄声说了几句,牟彪笑道,
“这事儿好办,您交给小子就是!”
许旰道,
“你可不许疏忽大意,须防着他狗急跳墙!”
“小子明白!”
当下牟彪跟着南镇抚司一干人等,趁夜悄无声息的出了城,一路往那通州而去,这一趟差,他们为了出其不意,选在天刚擦黑时出城,需得快马奔行八十里路,趁夜直扑通州锦衣卫所,将里头的人全数缉拿,这差事求的就是个快,速战速决,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惊动了旁的衙门,最好是明儿天一亮,通州锦衣卫所就在众人不知不觉之间来个大换人。
如此这般,一路疾行,他们所骑之马都是上等的军马,夜行八十里路,不过就是两个时辰,待他们赶到通州城下时,城门早已关闭,由牟彪领着十来人去叫城门,那城门官见得是锦衣卫的人,忙打开了城门,上前问道,
“敢问大人官职为何,是为何而来?”
牟彪让牟虎递上了腰牌应道,
“吾乃是锦衣卫百户牟彪,办的是皇差,要去见锦衣卫千户陈良……”
守门官接过腰牌仔细验看,却是借这个机会给身边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手下会意离开,守门官验看半晌之后,这才让开道路,
“上差请入城!”
牟彪冲着他一拱手,打马进了城,这头牟彪等十余骑打马走街,那头送信的人却是骑着马,走了小巷,穿过几户人家的院子,比牟彪他们早了一刻钟到了锦衣卫所,
“大人,城门有报!”
陈良已经歇下了,闻听有报忙起了身,
“何事?”
“说是京城那边有人来了!”
“甚么人?”
“说是牟彪来了……”
陈良一愣,心中暗暗嘀咕,
“那小子怎么又来了,难道前头拐子帮的事儿,还没了案?”
这人不是都抓到衙门去了么?
他在京城衙门里也是有人的,稍稍一打听就知晓,那光头汉子崔九等人能招的都招了,城里客栈也抓了两个,这差不多便够凑数交差了,他还来做甚么?
“说没说甚么事儿?”
“说是来办皇差的……”
陈良点头,心头一松,
“看来是旁的差事!”
“知道了!”
这厢刚换了衣裳,就听得外头人有来报,
“大人,京城来了牟百户……”
陈良迎出了大门,见着牟彪翻身下马,当下拱手笑道,
“公子爷,深夜到通州,可是有要紧的差事要办?”
牟彪笑着回礼道,
“确是有要紧的皇命,连夜就出了城……”
陈良迎了他进门,问道,
“公子爷今儿晚上可是要在这处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