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氏能睁睜说瞎话,贾四莲却是听得一身的鸡皮疙瘩,贾家的几姐妹真是没一个能当得上如花似玉四个字,除了贾四莲一个能称上清秀,其余几姐妹都随向氏那蛤蟆眼,五短身材,真是不好看的。
向氏却是没那自知之明,听了笑眯眯,口中谦虚道,
“就是黄毛丫头,我生了七个最小的是儿子,六个女儿,嫁出去了三个,还有三个呢!”
龚氏闻言眼里异光一闪,指了四莲问向氏道,
“你这个女儿可有定亲?”
向氏摇头,
“他爹惯着,舍不得她嫁出去……”
这倒是实话,前头向氏便想给四莲相看,被贾金城拦了,之后她恨四女儿夺了她的权,又在贾金城面前提起四莲的婚事,贾金城早去打听了,牟府里的那位八公子,今年才十二,比四莲还小一岁,要议亲怎得也要十三去了,待议了亲,再成亲也要十四五了,四莲入牟府做小妾怎得也要十五六了。
贾金城算着,这还要三年呢,当时就堵了向氏的口,
“四莲的婚事,我心里有数,这三年都别提!”
向氏听了心里更恨,只当是贾金城还想留了贾四莲在家里掌家,今儿龚氏问起才有此一应,龚氏笑道,
“他大姐夫也是真疼孩子,这女大当嫁,我们穷人家的女儿早当家,十五六做娘的都不少,早生儿子早享福,儿孙满堂才是好日子……”
“可不是这么说么,只我们家都是我们当家的做主,这女儿们可是娇惯着呢!”
向氏一脸的无奈加不满,龚氏打量她神色,想了想笑道,
“依我瞧着,那是大姐夫没瞧见好儿郎,若是瞧上了那好的,只怕巴不得女儿们早些嫁呢!”
向氏与那龚氏闲聊,贾家姐妹不耐烦听,便坐到一旁一面吃东西一面脑袋凑到一处悄声说话。
之后的喜宴无甚特别,待到黄昏时,新娘子娘家的送嫁队伍到了,这院子里总算是热闹了起来,吹吹打打间向富又娶了一房妻子,又同她拜了天地,又送入了洞房。
贾家姐妹同众家女眷一起去新房看新娘子,向富揭了盖头露出新娘子的容貌来,果然生的五大三粗,面目轮廓有些刚硬,少了女儿家的柔美,不过眉目间疏朗,看着应是性子大方的。
向富前头是见过她一回的,今儿再见,这脸上的笑容真称不上有多开心,至多算个勉强,众人起哄,新人喝了交杯酒,向富便出去了,新娘子坐在床上与亲戚们认亲,贾六莲却不敢上前去,只是拉着两上姐姐往后退。
“怎么了?”
贾六莲小脸上有一丝害怕,摇头道,
“我也不知道,只想起前头那位表嫂,也是这么坐在那床上,又想起她是吊死的……”
这大喜的日子说这样的话,也亏得没让向老太听见,要不只怕要当场撕了六莲的嘴,五莲忙道,
“六莲,你小声些,这样的场面你可不能胡乱说话!”
六莲应道,
“五姐我也不想啊,只是不知怎得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了那位表嫂……”
她们二人不觉,贾四莲可是见过孙氏的尸体的,当下也不由自主的想起她那张青紫的脸来,饶是她胆大,心里也有不舒坦,便拉了四莲道,
“我们就别在这里呆着了,到外头去……”
姐妹三人出去,在院子里寻了张桌子坐下,却是隔了两张桌子便是那龚氏,龚氏冲着三姐妹笑笑,贾四莲礼貌的点头,身旁的五莲却嘀咕道,
“又不认识,她对我们笑甚么笑……”
之后再无他话,贾家人吃罢饭,就坐着马车离开了,惹得向家众人心里暗骂,向老太却是明着骂了出来,
“果然出息了,谱儿越发大了,人也金贵了,真当自己是客了,吃完了拍拍屁股就走,好大的脸!”
不管向老太如何骂,贾家人照过自己的日子,眼看着还有几日便要过年了,牟彪终于得空过来瞧贾四莲了,
“四莲……”
贾四莲远远见着马上的牟彪,便笑着冲他招了招手,待人到了面前,翻身下马,
“今儿怎得得空过来了?”
“这个……”
牟彪见她对自己仍是一如既往,心头便是一松,继而又莫名觉着有些愧疚,忙解释道,
“衙门里事多,有前头家里来了亲戚,我爹让我招待,这几日都陪着他在京城里转悠,一直不得空,今儿才有闲……”
说罢过去坐下,贾四莲回头煮面,好奇问道,
“来了甚么亲戚呀?”
牟彪应道,
“一位远房的表哥,如今安排在家里住下,他初来乍到,我便领着他四处瞧瞧看看……”
继而又接着道,
“他打南边来,过了年就要考春闱了……”
贾四莲笑道,
“原来还是位举人老爷呢!”
牟彪哼了一声,低声嘀咕道,
“不过就是个贪花好色的伪君子……”
那宋子桦倒是生了一张好皮相,白面书生,剑眉星目,又有个举人的功名在身上,怪不得大姐会心动,不过这小子就是个马屎皮面光,面上一派正人君子,背地里就是个坏胚。
前头牟彪将人接到,第二日就让文子丰与倪东褚作陪,那二人如今差事有了着落,对牟彪越发马首是瞻,牟彪便命了二人带着他们去京城有名的青楼逛逛,倪文二人本就是个花丛常客,说起京城欢场那是如数家珍,那姓宋的小子初时还能忍住,摆出一派不肯同流合污的清高样儿,待得去了一趟仙香阁见着那怜怜姑娘时,立时失了魂,盯着台上翩翩起舞的怜怜喃喃低语道,
“原来……她来了这里……”
牟彪耳尖听了个正着,
“宋表哥与这怜怜姑娘是旧识?”
宋子桦笑了笑,目光便如粘在了怜怜身上一般,
“怜怜姑娘在江南就是名女支,乃是各路富豪权贵们追捧之人,我这一介小小的举人,如何能入怜怜姑娘的青眼,只是有幸见过几面……”
不过几面之后,便是魂牵梦萦不能忘怀了!
牟彪见状心里冷笑,
“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有的是美人儿,让你见一个爱一个!”
想了想又问,
“怜怜姑娘即是在江南便有名,为何会来北地?”
按说南边的姑娘一般不爱来北地,北地风沙大,水土不如南边滋润,又南边的富商巨贾极多,多的是人为她一抛千金,京城里虽说王爷公子多,但论出手大方,还是要拜服南方的土豪们。
宋子桦叹了一口气道,
“前头听说有人为怜怜姑娘砸了大笔银子赎身,从此怜怜姑娘便再没消息,我还当她是被人金屋藏娇了,没想到……”
“哦……”
牟彪还在心里冷笑,
“做女支子的,尤其是名女支如何肯甘心,离了众人追捧的日了,甘心情愿嫁做人妇,更何况这样的人,正室夫人是决不可能做的,至多就是个宠妾,跟了人就要被困在后宅内院受正室夫人磨磋,前后生活相差极大,这怜怜姑娘多半是舍不得风光的日子,又不好再回南地去,便来了京城!”
四人在仙香阁里呆了一整日,牟彪是决不会在青楼里过夜的,宋子桦倒是想留在此处,可他初来京城,又是顶着赶考的名义来的,若是眠花宿柳让自己那位表舅知晓了,表舅怕是要对自己心生不喜,他来时家里早就再三叮嘱,
“一定要想法子讨好你那表舅,他如今乃是手握大权的重臣,便是你春闱失利,凭着一个举人身份,靠着表舅也能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切切不可恶了表舅,自毁前程!”
他来前也打听过了,牟斌为人正直,性格刚毅,不喜儿孙纨绔,前头他入府见亲时,那两位脸色苍白,行动不便的表弟,他可是瞧得真真儿地,后来让下头人一打听,就是因为在青楼留宿被表舅狠狠教训了一顿。
“前程要紧,以后有了官身,甚么样的美人儿没有?”
便是这怜怜姑娘也能纳入自己的后院嘛!
宋子桦忍了又忍,咬牙跺脚痛下决心,头也不回的跟着牟彪回了牟府,牟彪早知他是甚么样的人,心里暗笑,却是不动声色带着他转遍了京城的各大欢场,又私下里同兄弟姐妹们聚会时,状似不经意间将这位表兄的所作所为讲了一遍,牟忠与牟俭没听出他刻意宣扬宋子桦此人的坏处,却是对八弟没挨打,大大的不满,
“老八,怎得你能在欢场里驰骋姿意,我们去一回便要挨这么重的打,爹好生偏心!”
老八年纪比他们还小呢,更不应流连青楼,怎得爹就不教训他?
牟彪听了嘿嘿直笑,
“我又不是你们两个傻蛋儿,花一千两银子当顾着陪人说话聊天了……”
小爷我逛青楼,十回有八回都不花自己的银子!
说罢挤眉弄眼问两个哥哥,
“你们在那怜怜姑娘的楼里住了三日,当真连她的手都没有牵上一下?”
牟忠和牟俭一脸的郁闷,之前不觉得,现下回想起来那怜怜姑娘当真是手段高超,收了他们一千两银子,这三日在她那绣楼之中,每日里是笑意盈盈,温柔小意,哄得他们只觉得怜怜姑娘对二人是另眼相看,为表尊重,他们二人都不敢唐突了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