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食客一边吃面一边猜疑纷纷,四莲耳听得众人的种种猜测,却是同情可怜的少,看热闹好奇的居多,想起倩娘苍白的脸色,僵直的身子还有孙家寡母一声声的哭嚎,她心头不由涌起凄凉之感,一条鲜活的生命,就那么逝去,便如那小石头落入了池塘之中,溅起的水花就是众人三五日的惊诧,最后又归于沉寂。
她沉默不语的卖着面,直到一队衙役打摊前经过,往胡同里头走去,众人见状纷纷放下手中的碗好奇的观望,有那先回过神的,伸手摸出铜板儿往桌面上一放,便匆匆擦了嘴跟着那一队衙门跑了进去,后头有人见状忙也跟着过去。
不多时,这面摊上便一个人也没有了,四莲领着妹妹们收拾桌面,待到众人又回来时,再在面摊上坐下来,有那没吃饱的,又叫了一碗面,一面吃一面七嘴八舌的议论,有人得意洋洋道,
“瞧瞧,我早就说了嘛,这好端端的小娘子怎么会投井,定是有原因的,原来根本就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四莲闻言眉毛一挑,听得有人嗤笑道,
“甚么你早就说了,前头你不说她是偷了谁家小郎,被人家负了心才投井的么?”
说罢,众人纷纷讥笑,只那被戳穿之人却是毫不脸红,犹自嘴硬道,
“我是说那年轻轻的小娘子,必是有甚缘由才会投井的,瞧瞧现下衙门里的官爷不是说了吗,她是被人推入井中的……”
有那后来的不知内情之人,闻言忙问道,
“官爷是怎么说的?”
这样的事儿,众人那必是乐于四处传播的,众人便你一句,我一句的讲了他们跟着衙役们进孙家的经过。
那衙役们是今儿一早得了报,前来孙家验看事发现场的,这一回贾金城屏退了众人仔细察看了孙倩娘的尸体,果然如昨晚女儿所言,身上有抓痕与掐痕,贾金城又验过了孙倩娘的私处,也有被人玷污的痕迹,只是有一点他想不明白,即是受人侵犯,为何她不叫嚷,身上除了没有肚兜,外衫十分完好,并没有撕扯的痕迹,难道……是她与人通奸不成?
即是通奸,又为何事后要投井?
贾金城心中疑惑,不过他也只是名仵作,只能将所验所见的情形,一一记录下来,再如实禀报大人,由大人来定夺,不过这案子还未查清,孙家小娘子被人奸污之后投井自尽的各种版本,便已是在这附近的大街小巷之中传开了!
此时向氏也不怕人瞧见她脸上未消的青紫了,出来四处与人闲聊,八方打听消息,回来却是借机教训几个女儿,
“瞧见没有,女儿家不知检点,勾引男人,便会落得孙倩娘的下场!”
五莲与六莲年纪小,被向氏吓唬住了,吓得连连点头,三莲与四莲是亲眼见过孙倩娘死状的,闻言心头却是一阵愤慨,三莲性子懦弱不敢吭声,四莲则应道,
“娘,人都死了,这死因为何还未查明呢,怎好就说人长短!”
向氏最恨她顶嘴,闻言怒道,
“那小狐狸精一副狐媚样儿,成日招蜂引蝶,必是因着男人死的,你个吃里扒外的贱蹄子,那孙家的婆娘给了你甚么好处,让你替人说话?”
贾四莲见她越说越难听,索性闭嘴不再搭理她,向氏犹自骂声不绝,半晌贾金城终是听不下去了,沉声道,
“这事儿有衙门里的官爷查证,妇道人家少多嘴!”
向氏如今身上还疼着呢,闻言果然闭口不言了。
之后贾四莲很是关心案子的进展,问起贾金城案情,贾金城道,
“官爷们查看过孙家院墙上的痕迹,说是墙上有男子的脚印……”
贾四莲听了一惊,
“难道真是倩娘与人有私?”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摇头,
“倩娘每日都呆在面摊上,哪儿来的机会与人有私?”
再说了,若是当真与人有私,那男子上门为何要翻墙,孙倩娘不会给他开门么?
贾四莲便问道,
“可是有人私自翻墙进入,胁迫倩娘?”
贾金城道,
“倒是有这可能……不过也许是她与男子私通也未可知……”
顿了顿问道,
“你与倩娘相熟,可听她提过与何男子相识么?”
贾四莲想了想摇头道,
“倩娘成日都在面摊上,与孙家婶婶形影不离,前头孙家婶婶还张罗着要与她说亲,她与女儿也算得亲近,若是当真在外头与人有私,必是会提及一二的……”
贾金城眉头紧锁,想了想问道,
“那……可是与人有仇?”
贾四莲应道,
“若说与人有仇,前头那位周公子便是一个,这事儿不是还闹上了衙门么?”
贾金城眉头一挑,
“我倒是将这事儿给忘记了!”
第二日贾金城去了顺天府衙门,将前头周公子当街调戏孙家母女的事儿一讲,衙门里的大人一听,立时命人将卷宗取来,翻开一看,果然见得有当日里过堂的记录,于是大老爷将那押签令往下一扔,
“来人呀!将周赟良给本官缉拿到堂……”
衙役捕快们领了签便出了门,这厢气势汹汹的赶去了周家。
这时节周家那位公子,却是不在周家府邸,而是在城中的雅风阁里听曲,与一众纨绔们吃酒玩乐呢!
却说是这位周公子,前头挨了板子,在家里养了好些时日,总算是将养得差不多了,那一颗躁动的心便不安于室,想要出来耍乐了,于是约了平日里相熟的几个公子哥儿,到这雅风阁里吃酒。
雅风阁乃是京城里有名的女支馆,沾了一個“雅”字倒也要附庸风雅一番,装潢富丽的四面小楼,三层全是包厢,当中间是宽敞的大堂,三面摆了桌椅,一面搭了高台,上头歌舞的伶人都是京城里有名的角儿,在这里看一场歌舞,再吃一顿小酒,又叫上几名最便宜的女支子陪酒,不花上一二十两银子是下不来的。
因而来这处的多是京城的达官贵人,富豪巨贾,周赟良等人来的有些晚,没弄到包厢,只能同一帮子朋友坐了大堂,一伙子人聚在一处,大声说笑,吵吵闹闹好不快活。
周赟良本就是个浪荡子,在家里素了好些日子,如今怀中搂着女子柔软的娇躯,嗅得脂粉熏香,听得软语温声,便很是有些躁动,抱着怀里的女支子亲了好几口,一旁朋友见了便笑着打趣道,
“周兄,你那身上的伤可是好全了,莫要待会儿使不上劲儿,惹得我们兰儿姑娘恼了你!”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有人应道,
“周兄若是力有不逮,小弟自当效犬马之劳!”
众人又是一阵笑,周赟良连道,
“滚滚滚!老子早就好了,若不是我爹拘着我不许出来,小爷我早出来会我的心肝宝贝儿了!”
这使了银子跟没使银子就是不一样,那板子打在身上,看着高高举起,实则轻轻落要,要不你当以周赟良的身子骨,能这般快便痊愈了?
周赟良说罢搂过一旁的女支子亲了一口,又在她耳边轻声调笑几句,引得女子嗔怪,
“周公子又欺负奴家!”
众人便是笑,同那周赟良怀里的女支子道,
“兰儿姑娘,今儿与周兄乃是小别胜新婚,怎得也要喝个皮杯儿才是!”
于是众人一阵起哄,闹得那周赟良与怀里的女子,嘴对嘴吃了一个皮杯儿,这才算是罢休!
他们在下头吵闹,却不知楼上有一间包厢上正有人探头下望,看了半晌回头对正在桌边上围坐玩筛子的牟彪道,
“少爷,前头被我们揍那小子在楼下呢!”
桌边衣着华丽,与同伴正在?闹的壮小子抬起头,走过来凭栏一瞧,
“嘿……可不是嘛!”
你当牟彪为何在此处,却是年节将近了,秦先生放了学生们的假,牟彪原是打算着在家中安心读书的,只是快过年了,府里同样不清静,家里远近的亲戚,又有牟斌一众下属都要上门拜访。
这阵子,前院里是牟斌带着儿子们招待客人,后院里便是刘氏领着姨娘和女儿们接待女眷,牟彪最是受宠,每每牟斌见客都要带了他在身边,牟彪端着假笑,厚着脸皮听着客人说些令公子一看就是头角峥嵘,日后必是前程似锦的废话,忍了几日,今日好不易忍到了午后,实在是忍不了了,便同牟斌吵着要出门。
牟斌知晓他性子能忍到这时已是难得,便许了他出门,正巧有远房的亲戚来访,姓倪,家里的老夫人与牟斌的外祖母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嫁到倪家之后随着夫家到京城经商,之后一直居于京城,与家乡的亲故偶有书信来往,直到牟斌发达之后,才上门认了亲。
牟斌虽不喜人仗他的势,但总归不是六亲不认,虽说这亲是远了些,不过总算倪家如今的当家人倪望杰是个精明人,行事稳重低调,在外头行商虽借了锦衣卫的势,但从不张扬,颇得牟斌赞许,两家这才走动到了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