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大军消失了。
魏涛给关锦月吃了宽心丸,让她看了几张照片。
仓库里,一个不算大的铁笼子里,关大军没有鼻青脸肿,只是脸色非常难看,直接动手打这种已经没意思了,有太多根本不留痕迹却能让你身心俱受伤害的方式。
笼子一头,拴着一条狼狗,凶恶,也饥饿,每顿只给吃一点点的东西。
笼子的另一头,没拴着关大军,没必要,这铁笼子他也出不去。
这样不可怕,可怕的是拴着狼狗的铁链子,给予狼狗一定的活动空间,不大,却足以迫使它活动范围挤占这铁笼子内的空间,让关大军只有贴着一侧靠半躺下来的空间,还不敢睡熟了,一旦睡觉无意识的翻个身,或是腿和手无意识的搭出去,呵呵,那就热闹了,狼狗加餐了。
未知的恐惧是最可怕的,无法判定的未来也是最可怕的,在照片里,角度找的很好,充分将关大军的恐惧表现出来。
关锦月很平静,对于父亲现在的境遇,她有所期盼,因为她很熟悉魏涛,这两年时间,他的变化非常大,以前他只是个卖菜的小商小贩,而今他已经是很多人口中的魏总,很多人需要依仗和惧怕的魏老板。
对待自己的父亲,关锦月原则就是不管不顾,真当我有能力那一天,不介意在我愿意的范畴内,拿出一点钱,养蛀虫也好,养老也好。除此之外,即便是当下这样的折磨对待,她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此无赖,却也应该用让他们惧怕的方式对待。
这些年父女相处,不说斗智斗勇,至少关锦月觉得自己成长这些年,不仅要对付父亲,还要算计所有人,因为只有算计好了,自己才能够有生存下来的空间,一如当初到周兴莲面前来卖山野菜。
那不是欺骗,只是为了活着,为了给自己赚学费生活费,赚一口吃的。
她无愧于心,心安理得,包括现在对父亲境遇的漠然,也问心无愧,最近一次的接触,当对方又突然的消失,随后家里来人被告知房子被卖了,那一刻,关锦月的心就死了。
至少在对父亲亲情这一块,死了,现在留下的,是血缘本来的一份责任,还是她需要在有能力的前提下。
“我去上班了。”
下车,迈步走进德信手机大卖场,她现在可以说不缺钱了,奖金奖励也都到位了,周兴莲和魏涛一分都没要,关锦月只是将自己手里所有的钱,拿出一半来,存入一个银行卡,交到了周兴莲的手中。
“阿姨,从现在开始,你需要适应这样的节奏,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当关锦月扎起头发扬起头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为了生活去卑微的女孩,无论有没有魏涛和周兴莲,她都不需要了。
最难熬的岁月过去了,满十八周岁的身份证,证明自己不再是一个需要别人监护的孩子,而是一个成人。
有记忆起,似乎从自己开始上学,生活里的一切就都是自己一个人,那时候就要学会做饭,学会收拾家务,才不会给父亲骂,才不会被父亲打。
小学四五年级,学杂费很少,可每学期,她都是在最无奈的最后期限才敢跟父亲开口,不是全部,是她捡废品捡破烂卖了之后,不够的那部分,即便是很少很少的一部分,也每一次都会如同一场战争。
到了初一,学杂费书本费贵了,关大军开始到学校闹,开始说女孩是赔钱货不应该上学,是你们说九年业务教育我才让她来,不然让她在家捡废品,每个月还能给家里赚钱。
不管关大军有没有那钱,至少他的闹是有作用的,学校给减免了很多费用,可她,也成为了全校的笑柄。
那个年纪的孩子,正是有了一定是非观开始会攀比的年纪,她没有新衣服,校服不敢穿坏,因为她只有这一套衣服。当别人开始嘲笑她的时候,她开始低下头,那时候,头发因为营养问题,杂草般焦黄,家里没有洗发水也没有香皂,肥皂洗出来的头发,干涩。
捡废品时,垃圾堆里捡到别人用过的袋装洗发水,有没有用光的,她一点点收集起来。
她开始习惯别人的嘲笑,开始选择接受这样的人生,开始默默的承受这一切,直到不断告诉自己你需要平静,彻底接受这平静。
终于有了一点力气,可以去农村干农活了,可以去帮工赚钱了,可以不必再去菜市场捡烂菜叶了,可以采摘山野菜,可以自己赚一点钱买菜了。
幸好,关大军还在家里出入,大米是有的,油、盐和酱油还是有的,尽管他不一定几天回来一次,至少饿不死,有时候回来赢钱了买了好吃的,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关锦月也能吃一点荤腥,记得第一次吃到关大军剩下来的猪头肉,她觉得自己不要上学了,要去打工干活儿,赚钱,然后我想每顿都吃猪头肉,太好吃了,人间美味。
关锦月记得初中老师跟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寒门子弟,唯一对这个社会说我可以的机会,那就是学习,不要试图放弃上学,不要试图放弃考大学,一定要考一所好的大学,你可以申请奖学金,你可以申请特困补助,你可以在学校内特困生打工,你可以平时出去当家教,大城市有小时工,寒暑假你都可以打工给自己赚学费。关锦月,考上大学,你就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不再需要任何人,当你大学毕业足够优秀时,你会拥有一切,而不是眼前看到的那一点点。”
从初二老师对她说了这番话开始,她去了书店,在那翻找了很多书,确认了老师所说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她开始努力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哪怕没有一个朋友,哪怕没有一个同学跟她玩,哪怕别人拿她开玩笑当笑柄,她都不在乎,她只是默默的学习,然后每天上学之前,看看自己洗得泛白的校服是否干净,脚下那双还没有磨破的鞋子是否干净,这是她最后的骄傲。
我没钱,可我不会让自己身上有一点脏。
哪怕是我收集来的洗发水,我也会将头发洗的干干净净。
哪怕我饿着肚子,也不要让自己表现出来。
哪怕我需要动一些小心思,只要能够赚到一些钱,只要能够让自己活着,能让自己上学,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没钱,但关锦月在书店里找到了人体所需营养的营养表,学习了物理化学之后,当知识的储备开始让她重新规划生活时,她开始意识到学习的重要。
我不能缺营养,不然头发干枯发黄,影响大脑发育,影响记忆力,我赚到的钱,可以不吃好的,但一定要尽可能的保证自身营养摄入,至少,不能缺营养。
这才使得,魏涛见到的关锦月,只是因为没有过多营养让她长开,却没有因为生活的艰辛而显得格外瘦小枯干。
补充营养,然后在营养有了之后,大量的吃主食,保证自己的身体摄入足够能量,吃得饱,才有力气去干农活,不然那滋味,太难熬了。
这些,一切的一切,魏涛都知道,因为他听关锦月说起过,很认真的听,很认真的心疼,然后满脸笑容的告诉她,你已经征服了命运。
“喂。”魏涛叫住了已经走到门口的关锦月。
回头,千娇百媚,光芒万丈,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张宜嗔宜喜的脸颊上,满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光泽。
“下班,带你去吃饭。”
“嗯。”关锦月点头,又笑了笑,这才推门进入店内,换工作服,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她可以不工作的,也有了不工作的资本,水木那边给她全额奖学金,她身上的钱以及她的能力,步入大学这个小社会里,注定如鱼得水,曾经的艰难,会使得步入大学我即便一分钱没有,也能够轻松活下来,并且越活越好。
关锦月给魏涛的答案很简单:“那些钱,我只会用来做投资练手,除了第一学期的学费从那里出,剩下所有学费生活费,我都要自己打工赚出来。”
“在我这干一个半月,以你现在的销售业绩,第一学期的学费,也能轻松赚出来。”
关锦月没搭话,只是一笑。
魏涛将车子拐到松江剧场的后院,今天上午,他时间安排的很满,要跟雷平一起,跟整个楼内的主要管理人员和重要商户,进行一次约谈,作为承包商,魏涛需要知道大家的想法,也需要将自己一些超前的想法贯彻下去。
他忙,有很多事要做,雷平就约定了一个时间,每个月两次,大家一起聊一聊,有一个沟通的机会。
“魏总,这一次你得帮我,公司要开了我……”
他这边还没忙起来呢,超市供货商办事处的付鑫,那个时常在他和刘大龙身后当跟班的付鑫,三十来岁大老爷们,哭唧唧的打来电话,充分将会哭的孩子饿不着这件事给发扬光大,也将不要脸的精神发挥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