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温氏之女儿,贤良淑德,温躬勤勉,特赐婚离王,万望夫妻同心,举案齐眉。”
朝善公公念完旨意,将那三尺明黄高高举起,对跪在下方的慕九道:“离王殿下,还不谢恩?”
话说完,朝善眉心一跳,看到慕九时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紧张和畏惧来。
明明昨日才见过这王爷殿下,仅仅只过一晚上,怎么感觉离王殿下的戾气......重了好多?
可打眼望去,又觉得面前这人好像跟往日一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
慕九垂下眼帘,接过了那圣旨。
朝善公公提醒他:“王爷,您还没谢恩呢?”
为了给足皇帝面子,但凡是圣旨,接下之后必须要磕三个响头,然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就是所谓的面子工程。
慕九这小子不上道啊,还得让人提醒。
朝善瞧着,入宫这段时间以来,陛下对离王的驯化计划进行得挺顺利的。
先时在蓟州的时候接圣旨都不乐意跪,现在越来越懂规矩了。
在皇帝面前也挺温顺的。
就是笨了点儿,好多事得一件一件教,像是脑袋缺根筋似的。
不过没关系。
日子还长的,慢慢来嘛。
哪知,刚这样一想完,慕九就单手拿过圣旨......站起来了。
朝善公公一惊,“离王殿下,您还没有谢......”
慕九不善的睨了他一眼,“你是没长眼睛还是眼睛跟屁股长反了,看不出来老子不乐意吗?接圣旨都是给你们面子,赶紧滚,再不滚老子叫人把你打出去!”
朝善颤抖这娇柔的身躯,像一片风中落叶似的颤动,脸色都白了,“您、您、殿下您大胆!”
慕九面无表情,“我还有更大胆的,你要不要试一下?”
朝善公公嘴唇嗡动了两下,苦口婆心劝道:“王爷,您也不能仗着陛下宠爱您就诸多放肆,外人瞧见了,吃亏的是您自己呐。”
慕九:“滚。”
皇帝对他宠爱?
听听。
多新鲜?
多离谱?
朝善一走,慕九就随手把圣旨的往管家手里一扔。
沈知言看了看他的脸色,斟酌了半天:“江姑娘那里......我去帮你劝一下。”
慕九闭上眼睛的,满脑子都是李玄琅昨天说的话。
沈知言想半天,“我有个馊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慕九看了他一眼。
沈知言道:“既然我们不能抗旨,那不如等温凝儿过门了之后,把江姑娘娶进门,抬为平妻。”
所谓平妻,其实就是个高级妾。
只是面子上好听一点。
可现在也没办法了啊。
皇帝圣旨已下,不同意就是抗旨。
沈知言叹了口气。
其实他挺喜欢江姑娘的,可无奈温凝儿先下手为强了呀。
还把皇帝搬了过来。
明明是当正妻的命,硬生生的给拖成妾了,这江姑娘也是自己作的。
九哥给了那么多次台阶,但凡有一次,她顺着台阶给下了,两人早日完婚,不就没有这一出了吗?
慕九的脸顿时跟茅厕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他磨着牙道:“你还知道是个馊主意?”
沈知言:“算了,我还是去帮你劝劝江姑娘。”
慕九一脚把他踢飞:“我自己去。”
然而到了江云姝的院子,听着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慕九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想多了......
百里墨和阿锦经过晚上彻夜的治疗,现在已经好多了。
此时里面三人正在说着话。
百里墨听起来挺生气的:“姐姐,那混蛋就要娶妻了!你还这样帮着他说话?”
“咦?你消息还挺灵通的,这都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溜出去的?”江云姝有些疑惑道。
阿锦的声音本就不好听,昨天发烧又迷迷糊糊唱了一整晚的灵,现在说话都是嘶哑的气音,非常费力,“姝姝姐,干脆你去抢亲?我们帮你!”
江云姝:“这梨真甜,你们要不要来一个?”
百里墨、阿锦:“姐姐(姝姝姐),你不要转移话题!”
阿锦道:“我刚刚溜出去看了,那混蛋接旨了,他要娶温凝儿了,你就不着急吗?”
江云姝啃完了梨子才道:“我着什么急?真的,我对他没感觉,没感觉你们知道吗?”
阿锦跳了起来:“不可能,我之前听沈知言说你们以前都在一个炕上睡过了,那混蛋是你的第一个男人,你怎么可能没感觉?”
江云姝喉咙里呛了一块梨肉,差点没把自己咳死。
门口的慕九突然紧张了起来。
他竖起耳朵,原本准备推门的手却顿了下来。
心慌,手抖,喉头僵硬,这些症状都是在这一刻出现的。
这个刀口舔血的男人猝然捂住自己的心口。
慕九震惊的看着自己这些异常的身体反应,都愣住了。
老子好像没有什么隐疾?
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不到门内的江云姝是什么表情。
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是不是坚定的?
是不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他只听到她说。
“你们年纪小,啥都不懂。”
阿锦不服气:“我虽然年纪小,但我也知道,对女子而言,第一个男人尤为重要,怎么可能一点都没有感情?姝姝姐,你老实说,你是不是故意这样说的?你就是怕抗旨?”
慕九竟然第一次赞成这个小哭丧鬼的话。
对对对。
她可是老子第一个女人。
怎么可能不重要?
江云姝知道这事儿今天不说清楚,这两个小鬼是不可能放过自己的,于是停住了正在削梨的动作。
“你们是不知道我那时的处境。”
“那时候我娘刚死,全村都欺负我,我又是废柴一个,我除了跟着慕九,其实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认真算起来,我们俩其实算是平等交换,我用肉体交换平安而已。”
“你们当他真的对我情深不寿至死不渝?”
“嗨,天真,男人三分泪,演到你心碎。”
“他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烂人而已,仅此,而已。”
“如今他快娶妻,我且不论他娶的是谁,但至少以后,不会再缠着我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他可以名正言顺放弃我,说不定他更高兴。”
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因为实在有点露骨。
她其实怀疑慕九是不是有点那个什么处男处女情结,才导致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
江云姝缓慢的擦拭着手上沾染的雪梨汁水,目光平缓没有一丝波动,但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心里面那一丝丝的疼痛是从何而来。
或许,真的如同阿锦所说。
女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毫无感情?
或许是有过的。
当她一个人瑟瑟发抖的面对周永昌的尸体,慕九像是天神一样从天而降,帮她处理好了一切的后续事宜。
当被村民发现,慕九毫不犹豫的帮他顶了罪。
虽然后来才知道那是沈知言的计。
但在当时,她真的是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大概感动不是真的爱,所以也经不起坎坷和波折。
所以后来萧楚瑶那样陷害她,他在十几个兄弟的性命和她之间,没有选择相信她。
他原本是自己存活于世的最后一束光和希望,是那人自己亲手掐灭了。
或许当时他是因为和萧楚瑶的权力划分不清晰。
或许他迫于压力无法表现出他相信自己。
或许他是有自己的苦衷。
但这些对于现在的江云姝来说。
都不重要了。
那刻骨铭心的三年。
养伤,学习,仇恨,耗尽了她的所有感情。
这世界上永远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
她第一次试着交付真心,换来了无比惨痛的结局。
或许慕九现在很想补偿三年前对她的亏欠。
但她已经不需要了。
惆怅吗?
或许是有点的。
但那都不重要。
正在她收拾好心情,准备重新开始削梨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嘭’的一声撞开了。
屋内的三人都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