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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空黑暗。
星云在旋转。
旋转的重天之上,两道人影在对峙,也在追赶。
从第九重天,抵达第六重天,于野仅仅用去了两日。而抵达五重、四重、三重、二重,他竟然整整用去四年。这是借助了纵目神瞳,如若不然,只怕耗去百年光阴,也休想跨越重天禁制。
倒是便宜了狄栾,他也随后追到了第二重天,却不再偷袭使坏,而是守在二三十丈外,耐心关注着于野的一举一动。
他曾苦苦研修多年,亦未能如愿,谁想于野生有一双神瞳,便能够破解九天星枢。既然有人为他带路,又何乐而不为呢。
“于野,你的神瞳是否与《天罡经》有关?”
在魔域交手数回,在九冥塔又争斗百年,双方算是老相识,偶尔交谈几句倒也自然而然。
“狄前辈,《天罡经》仅为一篇功法口诀,并无破解星枢的法门,与九冥塔也毫无干系,你为何不肯相信呢?”
于野坐在一团光芒之上,兀自留意着重天禁制的变化。
“本尊信不过自己,又凭什么信你?”
于某神瞳天生,信不信由你!”
“纵目神瞳,传说为神人异禀,你……胡说八道!”
四周回归沉寂。
于野看向旋转的星云,眼光微微闪烁。
最后的重天禁制,便在十余丈外,像是一团燃烧的冷焰,透着变幻多彩的光芒。光芒约有三丈余大小,在缓缓自行旋转。他所在的第二重天,与其环绕盘旋,彼此相隔甚近,却难以跨越。
九天星枢的禁制,随时随刻都在变化,虽有路径可寻,却稍纵即逝,尤其抵近最后一重天,禁制的变化更加难以捉摸。
且耐心等候。
而包裹在星云之中的青色石塔,仅有尺余大小,时而隐现,时而消失,却散发出强大的气机,笼罩并牵动着整个九天星枢。
于野看向星云、石塔之余,不忘回头一瞥。
狄栾,一直阴魂不散,许是怕他过于担心,倒是没有逼近。不过,那老儿也在等待时机,等着他破解星枢禁制,然后随时给他致命一击。
倘若抵达最后一重天,占据中枢,夺取石塔,又能否脱困?
暂且不知,却已难以回头。
困入此地,竟然不知不觉已达百年之久。如今的魔域,是不是已天翻地覆?辛九、朵彩、文桂等人,是否安然无恙?几位分道扬镳的燕州道友,现状又如何?
还有一个赤离,在燕州夺了魔门之后,被他记恨在心,哪怕是来到幽冥仙域,依然遭到他的算计与报复,不知道有无重逢之日,倒想与他有个彻底的了断。
另有一人,便是曲风,一位仙域修士,搅得妖域与魔域杀戮四起,着实佩服他的智谋与手段,却也与他结下了生死之仇。或者说,与昆吾山结下了仇怨。因为昆吾山的六位弟子,一人因他魂飞魄散,三人死在他的手里。再加上他误闯灵墟秘境,与苦元、谷算子、宣礼、玄赞交过手。也就是说,仙域仅有四大灵山,他已得罪了一个。昆吾山的道乾祖师,乃是堪比妖尊、魔尊的强大存在,嗯,只怕以后的处境更加艰难。
眼下尚未脱困,且行且说吧。
而百年的困守与折磨,并非一无所获,倘若神识内视,能够发现体内的气机多了一丝玄气。已由青萝确认,正是玄气,与灵气、魔气相仿,又有所不同,乃是神人方能吸纳炼化的气息。而他并非神人,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吞服了来自上古之境的还魂果。至于玄气有何用处,没有找到典籍中的记载,所幸没有妨碍修为,倒也不必理会。
于野念头转动之际,忍不住出声问道——
“狄前辈,你当年何必杀害辛追呢?”
狄栾犹在盯着他,阴鸷的眼光令人生畏。
“哼,本尊并未存心害他,只为分享九冥塔与神界功法罢了,因而与他起了争执,奈何他修为不济,咎由自取!”
“嗯,死人有过,活人无咎。而狄前辈乃是魔尊,境界高深,在下不妨请教一句,你老人家修仙又为哪般?”
“魔尊算个屁!”
狄栾竟然爆了一句粗口。
只见他郁闷片刻,道:“幽冥仙域的至尊,乃是禹天。他已是合道后期的境界,却仍在寻找星域与神界,狄某又岂敢故步自封!”
于野有些好奇,道:“神界,倒也罢了,是否存在尚未可知。而星域,有何神奇之处?”
“哼,倘若幽冥仙域仅仅位于星域一隅,你甘愿就此困守一生一世?”
“哦?”
“据传,星域之大,远胜于幽冥万倍、十万倍,或者百万倍,合道、大乘境界的高人比比皆是。大乘者,呼风唤雨,翻江倒海,点化生死,无所不能。而大乘境界之上,更有真仙无数。最终的强者,归于修神之道。唯有修至真仙,方能踏上成神之路。也唯有成为神人,方能成就永生,而化为恒久不灭的存在。星域,正是神界的必经之地。你说你是愿意困守幽冥,还是愿意跨越星河而遨游宇外?”
魔尊的眼界,果然非常人所能及。他的野心、或志向,更是令人神往不已。
于野暗暗摇头,心绪莫名。
当年他是于家村的猎户,灵蛟谷便是天外。闯荡江湖时,见识了大泽的广袤,茫茫的大海便是天外。当他抵达蕲州,燕州成为神秘的传送。当他抵达燕州,走遍了九方十八郡,方知九幽塔连接着未知的天地。而当他来到妖域、鬼域、魔域、仙域之后,不想天外有天,他所追寻数百年的仙途,依然无穷无尽……
于野尚自迷茫之时,神色一凝。
相隔不远的星云忽然微微闪烁,小巧的石塔再次呈现出来,并焕发出五彩光芒,随之一道禁制缝隙若隐若无。
于野不敢耽搁,急忙起身。
一旦错过时机,又将等上数月之久。
抬脚虚踏,身形一闪,横移十余丈,他已置身于最后一重星云之上。凝聚旋转的星云忽然缓缓绽开,笼罩着奇光异彩的石塔竟悬空而起。
于野的两眼一亮。
不料便在此时,一道凌厉的杀机到了背后。
一时忘了身后的狄栾,忍耐四年的他突然逼近,并趁机穿过禁制,挥舞一道黑色的剑光狠狠劈来。
于野无处躲避,催动龙甲护体,并伸出双手,强行抓向石塔。
只要夺取石塔,或能化险为夷。
而眼看着石塔已触手可及,后背“砰”的一声震响,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道轰然而至,骨断筋折的巨疼使得于野两眼一黑,他顿时口吐鲜血横飞出去。
而他身子凌空,依然带着不甘不愿的神色回头张望。
困守百年,历尽磨难,最后关头却功亏一篑,他又岂止是不甘心,而是极度的绝望。
只见狄栾飞身而起,欣喜若狂般地扑向石塔。而便在他伸手之际,小巧的石塔“砰”的一声消失……
石塔并非真实,而是禁制所化?
与此同时,异变再起,石塔消失处突然光芒大作,绽开的星云再次聚集,不仅将于野困入其中,便是狄栾也未能幸免。
于野飘在半空之中,已是身不由己,狄栾与他相距数丈,也是目瞪口呆。
曾经的重天禁制已无影无踪,远近四方尽为虚空,却有一团五彩光芒闪烁不止,紧接着凭空冒出一道人影。
便听狄栾失声道:“辛追,你没死……”
人影虚幻不定,却是老者的模样,他居高临下看着受困的狄栾,恨恨道——
“辛某魂飞魄散之时,借九冥塔聚敛命魂而赖以幸存,又在九天星枢修炼千年,只为等你前来送死!”
于野错愕难耐。
辛追?
九冥塔与《天罡经》曾经的主人,神机子的故人,辛九的先祖?
他竟然没死,而是以残魂之体躲入九冥塔,并修炼千年之久,只为报仇雪恨?这该是多大的坚毅之力,不想竟被他等来了这一日,他又能否得偿所愿?
狄栾怔怔片刻,忽然冷笑道——
“呵呵,本尊祭炼九冥塔多年,始终难以掌控自如,料定有人捣鬼,果然是你阴魂不散!”
辛追的话语声则是透着嘲讽与庆幸之意——
“你徒有魔尊之名,实则愚钝不堪,难以识破星枢玄机,竟然让我等候如此之久!”
“呵呵,倒也不迟……”
狄栾的笑声未落,忽然身形一晃,个头猛涨,魔气环绕,挥手往前扑去。
而他变幻的身形尚未显威,已无声无息回归本体,并且整个人僵在半空之中,愕然道:“这……”
辛九似乎早有所料,道:“在九天星枢之外,我奈何不了你。而你一旦踏入此地,便在我的掌控之下。我所修炼千年的法门,专为克制你的天魔神通!”
他转而看向于野,又道:“年轻人,你是神机子的弟子?”
于野横空飘着,道袍破碎,嘴角挂着血迹,犹自满脸的惶然。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神机子前辈已不在人世,本人与他无缘相识,亦非师徒,却得到他的魔修传承,着实有愧!”
辛追对于九冥塔了如指掌,有关他于野的姓名、来历与《天罡经》,想必也是一清二楚。
“你得到他的传承,算是他的传人。我当年授他《天罡经》与七煞剑诀,便是怕功法失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