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底的悲伤戳痛了他的心。
“对不起......”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能化成这短短的三个字。
他也想过,如果他没有将安小悦推开,是不是就可以第一时间得知她爸爸的病情,给他安排最好的治疗,这样安小悦也不会失去爸爸。
“你的对不起对我来说,一点价值都没有。”安小悦睨着眼看他,眼神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温度。
以前的她,是不会准许他下雨天出门的。
以前的她,是不会准许他下这么大雨站在雨里的淋雨的。
以前的她,担心她的腿伤,会无时无刻在他身边问他,腿疼吗?我给你捏捏腿?我给你热敷一下?
以前的她......
但是现在,她早已不是以前的她。
现在他疼不疼,好不好,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他面色紧绷,脸色微微有些苍白,薄唇紧绷不知如何开口。
他从来没有如此词穷过,只有在安小悦面前,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是很难过,难过在这个时候她最需要人的时候,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陪在她身边。
“你走。”她说,“我不想看见你,我爸也不想看见你。”
他将她的话充耳不闻,站在雨里没有挪动半分。
安小悦一把打掉头顶上方的伞,将他放在墓碑上的那束白色的菊花捡起来朝他扔过去,大声冲她吼道,“我叫你走!”
白色的花束直直地砸向他的胸前,花瓣上的雨滴溅了他一脸。
他深深地看着他,然后走向前捡起那把被她打掉在一旁的雨伞,重新走到她身边。
他站在她的身侧,一手拄着手杖,一手举着伞撑在她的头顶上方。
安小悦靠着冰冷的墓碑紧紧地闭了闭眼,滚烫的泪水滑落。
纪淮撑着雨伞重新返回墓地的时候,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女孩静默地靠在墓碑前,男人黑色西装笔挺脊背笔直,手持手杖和雨伞默默地为蹲坐在墓碑旁的女孩遮风挡雨,他的视线紧紧地锁定在女孩身上。
纪淮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伞,自嘲地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
葬礼后的两天,李湘云大病了一场,整整发了两天的烧,安小悦守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直到看到她退烧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那两天,她的神经崩的比什么都紧。
她已经没有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
陈旧的老小区里,从某个窗户亮起了橘色的灯。
安小悦做好了饭菜将刚刚睡了一觉醒来的李湘云扶到餐桌旁坐下。
盛了一碗白粥放在她的手边,“妈,喝粥。”
李湘云刚刚退烧,面色还不是很好,看着安小悦露出欣慰的笑容,“悦悦,你受累了。”
“妈,我不累。”安小悦扬起一抹好看的笑容,“只要能陪在妈妈身边,我怎么都不累。”
李湘云的手轻轻搭上安小悦放在桌面的手,温柔地摩挲着,“以前我从来不让你干家务活,就希望我的女儿跟别人家的千金小姐一样,这手啊,白白嫩嫩的才好。”
她盯着安小悦纤细又的手指,心疼地说,“现在你却又是做饭洗碗又是洗衣拖地的......”
“妈,我哪有那么金贵。”安小悦反手握住李湘云的手,安慰她道,“我才不想十指不沾阳春水呢,我觉得,这才是生活嘛。”
李湘云的眼里都是说不出的心疼,她面前的女儿瘦了,本来脸上就没有几两肉,现在瘦得脸更小了。
当妈的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她为了照顾她和她爸爸以及医院的药费,每天都在东奔西跑操劳着。
“悦悦。”李湘云轻声说道,“筠筠一次性给你爸交的药费没有用得上,医院给退回来了,你改天还给筠筠。”
听到这里,安小悦脑海里就浮现出一个身影。
她点了点头,“好,我改天还给她。”
“还有,咱不是房子卖了吗?这几天你算算,借了哪些朋友的钱都还给人家。”
“嗯。”安小悦应道。
安小悦给李湘云的碗里夹了菜,笑道,“妈,快吃,尝尝我的手艺。”
“我知道我女儿的手艺一直都很好。”李湘云笑着给她也夹了菜,“多吃点,你瘦了妈心疼。”
灯光下,一顿简单的晚餐却也很温馨。
晚饭过后,安小悦刷完碗出来,看见李湘云正在房间拿着一团毛线在发呆。
她认识那个毛线。
妈妈说,要给她和爸爸还有宫予墨一人织一件毛衣的。
“妈......”她轻轻喊了一声。
李湘云回过神来,将手里的毛线重新放好收起来,“我整理整理东西呢。”
安小悦蹲在她的脚边,笑道,“妈,我看到了,毛线很漂亮,爸会喜欢的。”
本想隐藏的心事被看穿,李湘云眼里的哀伤终究是藏不住。
她看着那团还没有织完的毛线,微微叹息道,“你爸这个人啊,就是没福气,他老是说这辈子都是他哄我我都没有哄过他,也没送他什么礼物。我好不容易想学习织个毛衣给他,他却等不到......”
“你的这份心意我爸早就知道了。”安小悦靠在她的膝头,轻声说道,“等你把衣服织好,我们给他烧过去,他肯定会高兴的。”
李湘云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毛衣还没织完,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安小悦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微微沉默。
李湘云接着说道,“希望你爸学浪漫一点,拖个梦给我,告诉我他喜欢什么图案的,我好学学多给他织几件过去。”
安小悦伏在她的膝头,眼眶有些微微湿润。
尽管她们都把悲伤藏在心底不让对方发现,但是都在用力地学会去接受这个事实。
从此以后,一家三口的生活,只剩她和妈妈了。
......
窗外的月色很好,高高地挂在枝头,仿佛在倾听夜晚人的秘密。
安小悦盯着手里的手机足足十几分钟。
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电话号码,哪怕是从通讯录删掉了,她还能立马拨出来。
有时候记忆就是这么可怕,你越想忘记,反而越清晰。
终于按下拨通,那边很快地接了电话。
“喂?”对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惊讶,好像还有一点激动......
“明天有时间吗?”安小悦轻声说,“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