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翻译翻译,这道疏的大意是:
皇上你整天泡病号,班也不上课也不听,连拜祭祖宗都让别人代劳。
臣知道你是怎么病的,你是喜欢喝大酒,玩女人还有太监。贪财,什么钱都想要。还弄性尚气,动辄打死宫女宦官,又对外臣直谏满腔怨恨。
你深陷酒色财气,自然久病不愈。这种毛病岂是吃药能好的?现在你还年轻,就已经这奶奶样了。等年纪大了可咋活啊?
大意如上,其余都是具体事例,属于电视台不让播的那种,就不展开细说了。
总之这道《酒色财气疏》,可谓当年海瑞《治安疏》加强升级版。
海瑞当年目的还是为了劝谏,只是收不住才骂了皇帝几句。
雒于仁这次主要目的却是骂皇帝,而且花样百出,百无禁忌。骂得皇帝体无完肤,好像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天怒人怨、神憎鬼弃的亡国之君一般。
单就骂皇帝的杀伤力而言,绝对属于历朝历代无出其右的天花板级别。
更损的是,这厮上疏挑这时间,腊月底儿啊,存心就是不想让万历好好过这个年。陪天下灾民一起难受难受……
雒于仁自知上这道疏的后果,所以给海瑞磕了头之后,便回家料理好后事,买好棺材等着锦衣卫来抓了。
谁知左等右等,一直等到除夕夜,都等不到锦衣卫上门,更没造成《治安疏》那样的爆炸性效果,还被大理寺以旷工扣了半年的俸禄。
小雒满脑门子问号,这怎么回事儿呢?难道皇上没看到俺的《酒色财气疏》?
其实万历看到了,他虽然不上班,但不代表他不看奏章,尤其是黑他黑到祖宗家的这种。也毫不意外的被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万历整个人都要疯掉了,他一边疯狂的咒骂着,一边将御笔掰断了,将御案上的文房四宝、奏疏印玺全扫到地上。
尤不解恨,又抡起天子剑,把御书房的陈设全都砸了个粉碎,结果不慎打翻了暖笼,里头的银丝炭撒了一地,当时就把乾清宫给点了……
幸好这几年宫里因为走水频繁,防火措施抓得紧。侍卫们赶紧把皇帝架出东暖阁,太监防火队第一时间开始灭火。火势总算没蔓延开去,不过乾清宫烧得只剩个架子了……
看着自己的寝宫被大火吞没,万历直接气晕了过去。
等在郑贵妃的翊坤宫醒来后,皇帝盛怒丝毫未消,躺在床上依然骂声不止,什么‘日他娘,这王八是喂不熟的狼’、‘贼歪剌骨**蛋,’、‘好天杀的贼贱才’、‘驴牛射出来的贼亡八’之类市井粗鄙之言如洪水喷薄,骂来骂去都不带重样的。
郑贵妃都听傻了,不知皇帝整天宅在深宫,哪学来这么多骂人的词儿。
张宏小声道:“都是小时候从动画片里学的……”
“哦。”郑贵妃心说,可不能让我儿子看那玩意儿。
待到皇帝骂累了的间隙,张鲸大声道:“奴婢这就给皇上出气去!”
说着转身就走。
“回来。”万历却叫住他,有气无力道:“你要去干甚?”
“把那雒于仁抓紧诏狱,让他后悔来到这世上!”张鲸面目狰狞道。
“不准去!”万历却嘶吼道。
“遵命……啊?”张鲸愣了,张宏愣了,郑贵妃也愣了。
“皇爷是不是气糊涂了?就这还能忍?”
“不许去……”万历断断续续道:“你这个蠢货!大过年的,想让朕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吗?!”
“呃……”张鲸心里绕了好几个弯儿,才想明白皇帝的顾虑。
今时非比当年,现在东厂可没法无缘无故,随便抓一个朝廷命官。今天他要是抓了人,明天大理寺就会要说法,然后科道言官一拥而上。
到时候,这道侮辱性爆棚的《酒色财气疏》,就彻底瞒不住了,只能明发天下。就那满篇十八禁的黄暴内容,要是从官方渠道散播开来,非得把皇帝的形象败坏到姥姥家不可。到时候何止是天下人的笑柄,成为千古笑柄都没问题!
张鲸猜得一点都没错,万历是万万不想让自己超越正德皇帝,成为大明荒淫无道昏君的代表,与宋徽宗、隋炀帝这些历史级别的选手并列。
所以在暴怒之后,他想到的是消除影响,而不是打打杀杀……
“那就便宜了那逆贼?”张鲸一脸不甘道。
“当然不能便宜他了!朕受此奇耻大辱,定当百倍报复!”万历咬牙切齿一阵道:“他那上头不是写了吗?他上这道疏,就没打算活!肯定已经在家里洗净脖子等死了,他不会跑的,不用急在这一时……”
但这样好憋屈啊,万历胸膛一阵剧烈起伏,又给自己找场子道:
“监视他,看看有没有同党……”
“给朕查,到底什么人指使他上这道疏。他一个小小的大理评事,又不是言官,却上本诋毁于朕,是不是有什么阴谋?难道是有人要逼朕退位吗?!”万历说着打了个寒噤,自己吓了自己一跳,忙又吩咐道:“要暗中查,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喏。”张鲸忙高声一下。不管能不能搞掂,先不能弱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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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雒于仁一直没有被捕的原因……
其实并不稀奇,当年他父子的偶像海瑞上了那道《治安疏》后,嘉靖虽然被气得死去活来,却也没有第一时间抓人。而是跟他孙子一样,都选择将奏章留中,以免不宜公开的内容扩散出去,让自己更丢人。
只是嘉靖那时候已经病重,烦懑无比、反复无常,所以数月后又将海瑞下了诏狱,拷问主使。结果《治安疏》的内容也大白天下,让海瑞直声满天下,他那道《治安疏》也成了嘉靖皇帝永远甩不掉的污点。
万历那般崇拜嘉靖,自然要吸取祖父的教训,低调处理这颗威力过于巨大的粪弹,竭力阻止它爆开。
可是这就好比当了牛头人,还得替黄毛保密。太憋屈了啊简直!
这下万历泡病号泡成了真病号,躺在床上还一直在那骂,而且居然还不重样……
结果这年除夕宫里啥节目都取消了,只听皇帝搁那儿表演单口骂街,据说还跨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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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是元旦大朝的日子。朝中百官天不亮就齐聚午门外等候了。
这是大家一年里,仅有能觐见天颜的机会,错过了就得等明年了。
尤其是雒于仁上那道《酒色财气疏》的消息,已经在官场不胫而走了。虽然因为一直没有明发,内容不得而知,但光听名字就觉得好刺激。
而且都这么久了还留中不发,不正说明那道疏的内容之劲爆吗?
这群货见面说完拜年的话,就忍不住悄悄议论开了。
“听说皇上给气得,把乾清宫都点了。”
“有点夸张了吧。不过乾清宫确实走水了……”
“雒评事真牛伯夷啊,挑这时间上疏,纯属就是不想让皇上过年啊……”
幸灾乐祸的货之外,也有老成持重之辈忧心忡忡。
“皇上这么久引而不发,怕是大的要来了。”
“一个处理不当,会掀起大狱的。”
“唉,大过年的,不是好兆头啊……”
正议论的热火朝天,便见内阁首辅赵守正和几位阁老,并赵锦、海瑞等部堂高官从朝房出来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众人忙纷纷躬身向元辅拜年。
“好好,过去一年大家辛苦了。红包给大家分一下。”赵守正笑容和煦道。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申时行等人便将元辅准备的红包,一同分发给百官。
海瑞看了直摇头,简直是壕无人性。他正准备走远点,别沾上铜臭气。
“海公也拿一个,就当新年大吉吧。”赵守正却将一个红包递到海瑞面前。送钱使他快乐,何况发的都是自己的血汗钱。
“元辅,刚才跟你说的事。”海瑞无奈的拿着他的红包
“晓得了……”赵守正点点头,手里不断发着红包,轻声道:“我自有分寸。”
发完了新春利是,开宫门的时间也到了。赵守正忙率百官在午门外立定列班。
谁知午门开后,司礼太监张诚却出来传上谕,朕躬有恙,不御殿、免朝贺,着百官于会极门行礼即可。
百官闻言失望至极,好家伙,现在连元旦都见不着皇帝了?
但这是大朝会场合,没人敢失仪,只好一齐叩首接旨。然后谨遵上谕,跟着赵守正来到会极门外,给皇帝磕头遥祝新年快乐,万事大吉后,便准备散朝回家过年了。
赵守正刚准备回家补个觉,他的眼疾有所好转,但看东西依然重影,所以很容易疲劳。
会极门中却跑出乾清宫太监魏朝,气喘吁吁唱个喏,说陛下召元辅及诸位大学士觐见。
五位大学士便赶紧跟着进宫,穿越重重禁门,来到内宫之中。
“魏公公,这不合规矩吧。”申时行谨慎提醒道。按祖宗法度,外臣不得入大内。
“顾不上那么多了,皇爷真病了,没法在平台召对,今儿过年破个例。”魏朝领着他们来到西六宫中的毓德宫。
见万历不是在翊坤宫,而是在其南面的毓德宫接见,几位大学士对视一眼,都明白这是皇上为了避嫌。
便整肃衣冠,迈步进去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