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窗前发呆的艾莉丝陡然看到来人,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可走到门口,看到宫殿里挂着寓意新婚的彩绸,她狂跳的心一下跌落到了谷底。
本想问“你去哪里了,是不是想离开我……”却又觉得没意思。
于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成婚了,和卡尔家族的巴伦,”
话落,却见面前从来表情木然的青年眼神凝滞住了,脸色似乎变得更加苍白,他逼近几步,幽蓝色的瞳孔一顺不顺盯着她,
并没有质问什么,过了半晌,也只说:“能不成婚吗?”
依旧是熟悉的一板一眼语气,可在这其中,似乎又夹杂着无尽的哀求。
艾莉丝陡然间红了眼眶,她一直生气柏林像根不解风情的木头,如今他终于不再对她只有恭敬!
那或许……柏林也是有一点点喜欢她的!
听着他语气里的极尽哀求,她的心痛的揪成一团,好想不顾一切的答应,
不管他为什么三个月杳无音讯,也不管他暗中做了什么,她都可以不在乎,只要和从前一样,可以跟这个人永远在一起……
这时侍女突然的闯入,捧着婚纱打破了她的思绪,
看着那洁白的婚纱,她苦涩的笑起来,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啊!
她和巴伦的婚礼已经是满国皆知,这时候她若逃婚,不仅卡尔家族,整个罗素皇室怕都会沦为笑柄。
最主要是她怀着巴伦的孩子,却要嫁给柏林,纵然柏林不会违逆她的意思,可她却不想这样。
她冲着柏林摇了摇头:“对不起!”
对面青年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艾莉丝拼命忍住眼泪,装着不在意道:
“等我成婚后,你也不必跟着我了,我会请求父亲封你爵位,你从此后……就自由了!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做影子最好的出路就是被主子看中,加官进爵。
她既和巴伦做了夫妻,就不该左右摇摆,继续把柏林留在身边,他们三个人以后要如何自处?
柏林勉强的扯了下唇,语气重新恢复木然:
“多谢公主抬爱,这是贺礼,公主一定要贴身收好,属下祝公主幸福!”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随手放在了桌子上。最后看了艾莉丝一眼,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
明明他的背依旧挺的笔直,除了挥之不去的绝望落寞,似乎和每一次转身时看到的影子一样,
艾莉丝捂着嘴再也克制不住哭出了声,她不明白,短短几个月,两人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都怪她,要是她那日没有姜博林赶走,没有跟着朋友去舞会,没有喝醉酒,更没有怀孕……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已经发生了的事,再后悔又有什么用?
她随手打开那枚木盒,木盒里放着一条缀着一串狼牙的项链,她拿起来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
她虽学问差,可毕竟是最受宠的公主,对珠宝首饰还是有一些鉴赏力的。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真的狼牙,上面雕刻的花纹她看不懂,不过可以肯定这条项链应该是有些来历的。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这条项链代表着什么,也没太在意,毕竟她身为公主,见过的好东西不计其数,只是因为这是柏林送的,所以她一直贴身戴着。
第二日她和巴伦顺利完了婚,柏林再没出现过。
成婚后,她依旧住在城堡,并没和巴伦一起住。这是父亲要求的,这让她松了口气。
如果重来一次,艾莉丝会嗤笑着和现在的自己说:“这才哪到哪!”
父亲每日都来看她,对她关怀备至,
这是从小疼她的父亲,艾莉丝本该开心的,可父亲看她肚子的眼神总让她心底发寒。
虽然父亲从表面上看比以前更宠她,但她还是能感觉出,哪里不一样了?
就仿佛……把对自己的那份宠爱转嫁到了她肚子里孩子身上。让她时常不寒而栗!
这几个月经历的挫折,让她开始成长,懂得学会收敛情绪。
她暗中让人调查关于生母的事,却什么也查不出来,关于生母的家族信息全都是假的。
她进了父亲的书房,书房里摆着一张女人的画像,据说这是她的生母。
就像现在,父亲看着画中女人,目光痴迷,从前只当父母感情深厚,如今看却似乎并不是这样。
她一直赖在书房没走,父亲也没在意。
等父亲有事离开了,她盯着画中女人来回的看,女人无疑很美,不过她和女人长得只有三四分像,她更多的是像父亲,
把话放回去时,无意碰到了柜门上的机关,露出一间泛着些微亮光的暗室,
她犹豫一瞬,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走了进去!
当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直接惊的跌坐在地。暗室里放着一副冰棺,冰官里的女人虽闭着眼,却有一副惊心动魄的美貌,
可再美那也是一具尸体。还是个已经死了十几年的人。
这时暗室门口传出动静,父亲大踏步走了进来,慌忙去看冰棺里的女人,随即厉声呵斥: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艾莉丝撑着地面勉强站起身:“父亲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父亲压根不看她,抬手轻轻抚上女人的脸,不耐烦的呵斥:“出去。”
艾莉丝吸了口气,突然问:“父亲,您之所以这么宠爱我,只是把我当成了母亲的替身?又或者说……一件合心意的宠物!”
所以不会在乎她这个储君争不争气,除了拼命溺爱也不会费心她是否会长歪?就想对待喜欢的猫猫狗狗,会给宠物做好看的衣服,却不在乎它们是否真的喜欢。
意外的,父亲并没有生气,只是颇为惊奇的瞥了她一眼:
“看不出来,你倒不笨!
既然看明白了,就乖乖回去,做个听话的替身。”
艾莉丝后退一步,指着冰棺里的女人:
“那么……我是怎么被生下来的呢?”
手指被一股大力捏住,父亲气的青筋暴起:“孽障,谁允许你用手指着你母亲的!若不是看你怀孕,非……”
艾莉丝蓦然打断他:“您为什么这么在意我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我长得并不完全像母亲,因为我这个替身不够完美,那您又怎么确定我肚子里的孩子长得一定就像我母亲,是……”
她抖着唇,那样不堪的猜测却始终没法说出口。
父亲冷漠的看着她:“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的好,人贵在活的愚笨,你从前就很好,我不喜欢太聪明的人。”
“所以……”她惨笑一声,脑子从未有过的清醒:“所以那些医官的诊断都是假的,什么我打掉孩子就会死,您只是用这种方式逼我留下这个孩子!”
父亲头也不抬:“是又如何?说来你对你的那个影子可真是挂心!
如果这孩子不能平安生下来,那柏林也不用活着了!”
“你……无耻!”
原来外人面前风度翩翩的父亲,其实是个疯子!
……
艾莉丝被囚禁在宫殿,她一面计划着逃跑,一面又担心柏林的安危。
拿出那串狼牙项链来回摸索,她真是蠢,如果他能提早知道父亲的阴暗心思……
随即摇了摇头,知道又怎样,父亲只手遮天,她又能做什么呢?
终于,她费尽心力逃了出去。站在洛桑城的大街上,一时竟发现她无处可去。
她最终去了此前那家不正经的舞会厅,她必须弄清楚一些事,弄清楚巴伦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经过这么些事,艾莉丝虽然成长了,可行事手段终归稚嫩了些。
艾莉丝乔装去了舞会厅,本想找这里的侍者问问那天的事发经过,这时刚好瞧见一间厢房的门微敞着,里面传出不可言说的声音。
她正打算离开,忽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没多犹豫,她一下推开了门。
房间里正在纠缠的男女拉紧了被子,男人不出所料是巴伦,看到女人那张脸时,她没忍住惊讶:
“珍妮,怎么是你?”
珍妮是她的一个庶姐,和她长得有几分像。生母是女奴,平时并不招父亲喜欢。
珍妮楚楚可怜的缩进巴伦怀里,巴伦将人推开:“公主,你别生气,我喝醉了,所以……”
说实在的,艾莉丝一点也不生气,就连被扫了面子的恼怒都没有,因为不在乎!
她实话实说:“没关系,你要是喜欢,我们可以离婚,你再娶珍妮就是了!”
看着面前青年有些熟悉的五官,她的心直往下沉。
然而巴伦听到她这话,卑微祈求的表情再也绷不住,眼底翻涌着沉沉戾气。
艾莉丝反应过来什么?下意识就要夺门而逃,然而在她转身的刹那,整个舞会厅的大门全都被锁住,
她转过身,愤怒盯着巴伦:“这家舞会厅是你开的?那晚的事也是你设计的对不对?”
巴伦慢条斯理的站起身:“看来公主什么都知道了,那你也应该猜到咱俩的关系了,我同母异父的妹妹!”
虽然早有猜测,可轻耳听到他说出来,艾莉丝还是白着脸后退一步,抖着唇指着他:“既然你知道,你怎么能……”
大月国虽然风气开放,可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兄妹,艾莉丝此时只觉无比的恶心!
巴伦翘着腿斜靠在椅子上,无所谓的笑笑:“不这么做,怎么能逼的狗皇帝将妹妹你嫁给我呢?
又怎么好借着婚礼的名义,往城堡里安插人,还能借你肚子里的孩子吸引他的注意,从而放松警惕!”
艾莉丝不可思议的盯着他:“你想要弑君!”
“这又怎样?”他陡然逼近,一把掐住艾莉丝的脖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母亲年轻时美貌非凡,是洛桑城许多男人的梦中女神,后来母亲和父亲相爱,两人历尽千辛走到了一起,还生下了我。
本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那个畜生却在母亲出门时将人掳进城堡,
把母亲用铁链绑住,强占了她,所以才有了你!
你以为那几个朝廷重臣是真的喜欢你,不,他们从前都是母亲的爱慕者,对你只是爱屋及乌!
这件事在上层圈子里并不是秘密,只怪你自己蠢,一直不知道。
因为他是一国君主,父亲为了卡尔家族只能忍气吞声,可是,凭什么啊!”
说完手一松,一把将人推倒在地。艾莉丝捂着脖子拼命咳嗽,大口吸着气,比起身体上的难受,她的心是木的,
残忍的真相揭开,她的出生只是意外,是父亲罪恶的写照,也是母亲屈辱的象征。
她跌坐在地,眼泪模糊了视线,喃喃地说:“可我也是无辜的啊,如果可以选,我也不想这样……”
巴伦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无辜!从你被生下来的那一刻,你就沾上了罪恶!”
珍妮端来一碗药,柔柔的说:“妹妹,既然目的达到了,那这个孩子也不必留了!”
“你干什么,不……”
四肢被人按住,有人粗暴的捏住她的下巴,一碗苦涩的汤药入喉。
她想要挣扎,奈何挟持住她的人都是练家子。
这药的效果极好,刚服下去没多久,她就感觉小腹处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虽然她一度想要打掉这个孩子,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心口却顿顿的疼!
她被人拖进了暗室,由珍妮假扮她被囚禁宫殿。多年部署,城堡里已安插了许多卡尔家族的眼线。
艾莉丝以为最糟糕的人生不过如此,但似乎老天也觉得她前十几年过得太顺,要把所有的苦难都一起回馈给她。
一个月后,暗室的门终于被打开,黄袍加身的巴伦携着珍妮缓缓走了进来:
“我亲爱的妹妹,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父亲三天前死了,被乱刀砍死,尸体剁成肉泥喂了狗!”
身处黑暗太久,久违的光亮刺的她睁不开眼,她木木的问:“所以呢?你要把我处死吗?”
巴伦笑的绅士:“外人眼中,你好歹是我的妻子,直接处死终归不好,”
他转头笑问身旁的珍妮:“亲爱的,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置她?”
以往怯怯的小可怜,此时眼神里全是得意张扬,她笑得花枝乱颤:“妹妹喜欢海,那就送她与大海为伴!”
巴伦亲呢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听你的!”
于是她便被人带到了千里之外的海边,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她不自觉攥紧了口袋。
多番打击之下,已是心如死灰,觉得就这么死了也不错。
只希望……那人能好好活着?
下一刻,手臂被人大力扯住,有人来扯她手中紧攥着的狼牙项链。
她死死的攥着,任由手掌被磨的鲜血淋漓。
然而她已是阶下囚,拼尽全力也只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最终那条狼牙项链被从她手里硬生生拽走。她疯了般扑向巴伦。
“还给我……”
巴伦端详着狼牙上的花纹,啧啧惊叹:“真是好东西啊!
看在你都要死的份上,好心给你解解惑。
你知道这条狼牙项链代表着什么吗,这是格里洛洲当权者的信物,也就是说,持有狼牙项链之人,就是格里洛的主子。你再无知也应该知道格里洛洲代表着什么?”
她当然知道,格里洛洲是大月国北方的一个强悍种族,虽人数上远远无法和大月国相比,却全民皆兵,朝廷一直想要收复,奈何有心无力。
而如今,巴伦却告诉她,柏林临走前送给她的项链,竟是驱使整个格里洛州的信物!
巴伦似乎还嫌她不够绝望,摸索着一颗颗狼牙笑盈盈的说:
“说来你的那个影子可真是痴情?
他被你赶走后非但没有离开,而是去求见了狗皇帝,请求把你嫁给他!呵!一个卑贱的奴隶,可真敢说!
你父亲端详着他,随口戏弄他说他只要拿下了格里洛洲,就把你嫁给他。
可这样的玩笑话他却当了真,在满宫殿用人嘲笑的目光里郑重其事的跪下,说三个月后回来,请求狗皇帝暂时不要把你嫁给旁人。
狗皇帝头也没抬,随口敷衍。
要不是他离开,我哪有机会接近你!
可谁也没料到,他真的成功了。为了能娶到你,他单枪匹马进了格里洛洲,用了三个月时间,数次险象环生,拼着一身重伤成了格里洛洲的新主子。
他一刻不敢耽搁的回来见你,你却告诉他你即将要嫁给旁人!
也不知当时他心里有多绝望呐!”
艾莉丝以泪流满面,巴伦却似乎犹嫌不够:
“你总气柏林像根木头,纠结他不喜欢你。
呵呵!这满洛桑城里,怕是也只有他是纯粹喜欢你这个人了。
他临出发前,给你写了封信,有的人天生嘴笨,说不出情话,他将没勇气宣之于口的情感全都写在了信纸上,最后写让你等他,说他三个月后回来和你成亲。”
巴伦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哎!真是个有责任担当的好男人呢?可惜啊!那封信被我撕了!
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幸福!”
绝望的太多,艾莉丝感觉自己的泪都快要流干了,她怨恨的瞪着巴伦,眼眸猩红:“你把他怎么样了?求求你放过他,你想怎么折磨我都行……”
巴伦厌恶的抬起脚,狠狠将他往海里踹,语气咬牙切齿:
“那个卑贱的奴隶挺聪明,很快被他查到了我这里,幸亏我早有准备,那就是条疯狗,明明伤的那么重,却折损了我不少手下。”
这时一个浪花拍过来,艾莉丝的头被海水淹没。
“不过那又怎样?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虽然逃了,也活不了。
记住,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如果没有你,他不会死?”
海水淹没了艾莉丝的鼻息,耳边只反复回荡着那句“如果没有你,他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