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羊绒地毯上坐下,温婉插起一块西瓜放在嘴里小口咀嚼,吃相十分赏心悦目。
安安无语:“你这样吃不累吗?”
温婉摇着头没说话,直到嘴里的西瓜彻底吃完,才细声解释:“母亲说,女孩子要有仪态,才会招人喜欢。”
安安撇了撇嘴,插起西瓜嗷呜咬了一大口,口齿不清地道:“我们啾是小孩纸,东西啾大口吃才有意思……”
看着安安没心没肺的模样,温婉心底有些羡慕。母亲说,她和安安是不一样的,安安生下来就是公主,而她只是个武夫的女儿,母亲还说,人天生就分三六九等,想要的东西只能自己争取。
两人玩了一阵,安安觉得有些无聊,婉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小淑女了,一点都放不开,
可惜她刚犯了大错,几个小伙伴都被各家禁足了。靖琪也被冯五叔叔丢进军营训练了。
安安继续翻看她的小人书,温婉则在房间里四处打转,俩小姑娘平日处的非常要好。安安的玩具温婉也都可以随便玩。
温婉来到隔壁的玩具屋,整个房间被设计的很梦幻,墙四周全都是一排排做工精致的博古架,上面码放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玩具。
这据说是肃王殿下特意为安安设计的。温婉不免羡慕,脑中忍不住想起母亲无意间说的一句话
——想不想成为肃王殿下的女儿?
她使劲摇了摇头,驱走这不该有的念头。拿起架子上一个看似普通的鲁班锁。
然而这却是安安两岁生日时,璟和帝让人专门打造的,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皇帝,而安安却经常被璟和帝抱在膝头玩耍,
温婉的目光紧盯着架子最中间一只做工精致的布娃娃。布娃娃穿着漂亮的蓝色公主裙,一双大眼睛,长及腰际的头发被编成好看的辫子。
这据说是安安姑姑送的。大夏这边根本没有卖的,
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抵制住布娃娃的诱惑,温婉小心拿下布娃娃,轻轻抱在手里把玩。
拿着小人书的安安走过来瞧见了,有些紧张盯着她手里的娃娃,想把娃娃要回来,可娘亲教过她,朋友之间要懂得分享!
安安揪紧小眉头,忍不住叮嘱:“婉婉你小心点哦,别把糖葫芦弄坏了。”糖葫芦是安安给布娃娃取的名字。
温婉敷衍的应了声,兴致勃勃去拆布娃娃的小辫子。
安安坐在羊毛地毯上心不在焉玩着九连环,时不时看一眼温婉手里的布娃娃。
眼见过了好久好久,温婉还没有把布娃娃还给她……
安安坐不住了,抓起九连环送到温婉面前:“我们一人玩一刻钟。”
温婉抓住布娃娃的手微紧,毕竟是小孩子,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
“安安,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娃娃,你能不能送给我?”
她知道安安一向很大方的,刚来那会儿,母亲做了两个布老虎,让她送一个给安安,安安很高兴,大方的把她带来玩具屋,让她随便挑。
最后安安送了她一只做工精细的小木马和一个漂亮的风车,在安安眼里所有玩具没有贵贱之分,然而事实是两样东西价格天差地别。
所以这次一定也一样的,安安都有这么多玩具了,送一个布娃娃给她也是应该的,虽然这布娃娃看起来很贵。
安安听到这话,显然懵了一瞬,随即坚定的摇头:“不行,这是姑姑亲手为我做的,我可以借你玩一下,但真的不能送给你。”
说完直接把布娃娃拿了过来,温婉下意识的伸手去扯。可安安虽然比温婉小近两岁,可她已经开始习武,又天生力气大,很轻松的扯了过来。
看着被弄乱了的头发,有些生气的嚷了句:“婉婉你就不能小心点啊,糖葫芦头发都被你扯掉了!”
说完心疼的开始给布娃娃梳理头发,安安并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她和靖琪几个日常打闹惯了,不高兴了从来不憋着。
几人经常打架,不过打着打着就又和好了,
因此小丫头并没有注意到,身后温婉脸色的僵硬,和眼中没掩藏住的恼怒。
温婉攥紧了小手,忍不住想起母亲的话,
——安安愿意陪你玩并不是真的把你当朋友,你只是她无聊时解闷儿的玩具。她送你的那些玩具都是她不要的,是在施舍你。
温婉当时听到这话时,觉得很生气,还大声反驳了母亲,
可如今,她隐隐觉得,母亲说的对。
安安明明有那么多的玩具,送一个布娃娃给她怎么了?她可是安安的朋友。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发脾气,忍着不高兴又玩了会儿,正好宋子柔过来喊她回去吃饭,她便顺势离开了。
安安压根没注意这些,小丫头此时一心扑在娃娃身上,只随意“哦”了声,说了句“晚上去找你玩”,便低头继续摆弄手中的小辫子。
听漂亮阁的陶奶奶说,再过一阵子,住在很远地方的祖母就要来啦,不知道姑姑会不会跟着一起来。
……
另一边,温婉回去后,饭间一直闷闷不乐,她几度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宋子柔一个凶狠的眼神制止了。
温婉有点委屈,母亲说高门贵府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女俩吃饭时,从头到尾不会说一句话。
寂静的房间只闻碗碟碰撞声,和女人唧嘴的声音。
宋子柔一心想做高门贵妇,各方面苛刻要求自己和女儿。
就拿吃饭来说,听说大家闺秀吃饭都很慢,于是原本一刻钟能解决的事,她愣是忍着饥饿小口小口的咀嚼米饭,足足要花上大半个时辰,菜早就冷透了不说,还嚼的腮帮子疼。
可宋子柔觉得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殊不知画虎画皮难画骨,那些个大家闺秀都是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熏陶下的结果。
可此时的宋子柔虽然吃得很慢,却忍不住时不时砸嘴,这本没什么,一般人吃饭都会这样,可你一边砸把嘴,一边腮帮子慢悠悠的蠕动,就很滑稽了。
且所谓的“食不言”并不是硬性规定吃饭时就一定不能说话,只是不能肆意的说说笑笑,既没有礼仪又对身体不好,
终于,等过了将近一个时辰(一多半小时)宋子柔放下筷子,摸了摸温婉的脑袋,柔声问道:“婉婉怎么了?”
温婉低着头,小声道:“母亲,我想要一个布娃娃。”
“嗨,母亲以为什么事呢,等有空了母亲就给你做。”
“不是的……”温婉抿着唇抬起头:“安安有个布娃娃,是安安姑姑送的,非常漂亮,大夏根本买不到。”
宋子柔眼底闪过一抹晦暗,安安的姑姑……听府里的人提起过,是海外一个国家的皇太女,每年都会托商队送很多东西来王府。
见女儿难过的缩在她怀里,她一时心软,忍不住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婉婉别急,过不了多久,你也能成为肃王殿下的女儿。”
从前听到这话,温婉只觉得母亲怕是疯了,如今——
她忍不住抬起头,好奇问:“可我有父亲啊!”
宋子柔拍着温婉的肩膀,笑道:“可你父亲已经死了。
边关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战场上,若是一个士兵被同袍兄弟救了,那同袍兄弟却死了,士兵必须担起照顾对方妻儿的责任。然为避免闲言碎语,士兵多数会把对方妻儿娶进门,或是认做异性兄妹。”
肃王已经娶妻,那退一步纳她做个侧妃总成!
边关的确有这么个不成文的规矩,可那是在战乱之年,国家急需繁衍人口,算是男女双方为了活下去的一种无奈之举。且一般是在两人身份对等的情况下。
温婉听了却是眼睛一亮:“是这样吗?”那她也可以像安安一样,有数不清的漂亮衣服,还有人伺候!
宋子柔从妆匣里抽出一封大红请帖:“后日永昌侯府小公子满月宴,到时候婉婉打扮的漂亮点。”
温婉睁大眼:“永昌侯府是安安的外祖家?可我听安安说,王妃特别讨厌永昌侯府的人!”
宋子柔眼神一闪:“小孩子净说瞎话,这打断骨头连着筋呢,王妃也只是嘴上说说。”
……
安安这几天过得很无聊,这次犯的错误稍微有点大,封朔勒令不许她出院子。
这日小家伙正在花园里百无聊赖的荡秋千,听厨房路过的几个婆子说永昌侯府小公子满月,为了热闹,还会在门口撒喜钱。
安安一听,大眼睛咕噜一转。
永昌侯府她知道!娘亲和大姨的母家。
不过娘亲很讨厌那家人,糯宝也说永昌侯府的人特别恶心,具体怎么个恶心法,糯宝就是不说,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过去凑凑热闹。
果然和花公公说要去“外祖”家,花公公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不过却给她安排了许多护卫。
安安无所谓,只要能出门玩儿就成。
马车还没到永昌侯府门口,安安远远瞧见站在路口打扮很漂亮的温婉。
安安让人停下马车。一边冲温婉挥着小手,一边灵巧地跳下马车,
两个丫鬟甜糕和糖糖不紧不慢跟上,别看两人名字这么可爱,实则却是两个武功不错的冷美人,是沈明娇花高薪专门从红莲教挖来的。
安安亲呢的挽住温婉的胳膊:“婉婉,你怎么在这里啊!”
温婉小心的看了她一眼:“我说了安安你不要生气哦,我在周家学堂的一个要好同窗随母亲去了永昌侯府,她非邀我一起,我不好意思推辞。”
大夏是没有女学的,女子想要识字要么请先生上家里交,要么父母兄弟教,奈何宋子柔不识字,沈明娇觉得单独为春晚请一个先生也没必要。
便把她塞进了在大理寺认识的一个五品夫人家中,那夫人家里前几年请了个小有名气的女夫子,一些亲朋好友便就近把家中适龄女儿送过来,当然也是要给银钱束修的。
基本也都是些中下层官员,沈明娇并没往深了想,只是觉得女孩子也该识点字。
安安不在意的摆着小手:“没关系的,婉婉是婉婉,永昌侯府是永昌侯府,不一样的。”
温婉舒了口气,她虽然偶尔也会说谎,可在安安面前还是第一次。
见永昌侯府离的不远,安安干脆挥手让马车回去。两小孩手牵手往前。宋子柔悄悄跟在后面。
甜糕和糖糖转过身来,冷睨了她一眼。
宋子柔害怕的低下头,只得又往后退了退。
温婉不经意的提起:“听说永昌侯府世子夫人已经连续生了三个儿子了!”
安安歪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生就生呗!”
温婉小声道:“我也想要个弟弟妹妹……”
安安刚想说她也想啊,就听温婉继续细声细气地道:
“可是我听王家小姐说,娘亲生了弟弟妹妹就不喜欢她了,尤其是生了弟弟,大人都特别的重男轻女,很多生了弟弟就不待见姐姐了!”
见安安不可思议盯着她,似乎被惊愣住了,她强压了压心跳,凑近安安耳边小声道:
“所以啊,我悄悄告诉你,如果肃王殿下有了儿子,肯定就不喜欢安安了,会像话本里写的那样,把安安赶出去,”
安安懵了好一阵才回神,随即坚定的摇了摇头:
“瞎说,爹娘不会不喜欢安安的,而且爹娘只会有安安一个孩子。”说完她认真强调:“还有,我很想要弟弟妹妹,可娘亲说她生不了!”
最后一句她说的颇为幽怨。犹记得去年崔姨生了个小弟弟,崔姨叹着气说她已经第三胎了,以后誓死不生什么的……
安安去看了小弟弟,红彤彤的一团,特别可爱,秦书卿那家伙还显摆了好几天。
安安跑回家也要娘亲给她生个弟弟,各种撒娇卖萌都用上了,娘亲斜靠在躺椅上,极其忧伤的叹了口气,说她再也生不了了,说这话时,还狠狠瞪了爹爹一眼。
安安以为是娘亲生病了,从此以后便再没提过。
安安说完这话,没忍住瞪了温婉一眼,而后迈开小腿跑走了,甜糕和糖糖亦步亦趋跟上。
温婉有些慌,宋子柔几步追上前拍拍女儿的肩膀:“公主这是恼羞成怒了。”
温婉不安的绞着手指头:“可是…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万一王妃回来了,安安告状怎么办?”
宋子柔不在意的摇头,眼眸幽深:“王妃如何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王爷。婉婉记住,只要公主在外的名声越跋扈,她闯的祸越多,时间长了肃王肯定心里有想法,到时候我们才有机会!”
她眼底闪动着亮光,听安安的意思,沈明娇她……不能生!
怪不得,肃王明明已过而立之年,膝下才一个女儿。
呵!一定是沈明娇善妒!
……
安安跑出老远才停下,一张漂亮的小脸气嘟嘟的。
“糖糖,年糕,婉婉是不是变了,我有点生气!”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婉婉变得很陌生。
两冷面丫鬟显然不会安慰人,只干巴巴的说了句:“温氏母女心术不正。”
安安握紧小拳头:“哼!安安半个月不理她,不……一个!”
两丫鬟被她着奶凶奶凶的模样逗笑。
看着永昌侯府门前的喧杂,安安突然就不想进去了,正待回去,却瞧见一抹熟悉的小身影混在一群大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