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除了千隐和兰山,梁鹤祯身边没有其他人了。
梁鹤祯看着面前这张跟永王一模一样的脸想问的话也知道对方不会回答:“朕查过永王的出生记录,表面上的确没有任何问题。但朕的皇后觉得这里面似乎缺少了一些内容,后来她派人去查了永王出生那日在场的所有宫人包括太医。”
这个长着一张跟永王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的人。永王是个药罐子,从小就是,他每次见人都是那副苍白又单薄得好像随时会死掉。
而眼前这个人,眉目轻扬,即使身处囚笼却依旧气场强大。脸上的笑容有些妖冶,为了防止他自尽,梁鹤祯拿了苏云染的毒让他瘫软在地。
他闭上眼睛,笑容轻蔑:“所以呢,你们查到了什么?”
梁鹤祯沉默着,当年淑太妃宫中见证了永王出生的所有宫人都已经离开了皇宫,这本来应该是最令人怀疑的地方。然而这些宫人的离开,却又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这些理由却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在这当中有三名宫女在永王出生后的几年内逐个发生意外而亡,还有两名太监是因为宫中发生时疫而亡。淑太妃身边的两名嬷嬷一个因为得罪张贵妃被活活打死,另一个是得了肺痨被送出了宫外,第二年就死了。
还有当时为淑太妃接生的产婆都显示在不同的时间死亡,而且都是正常死亡。另外还有御医,辞官归乡没几年也死了。
剩下的其他宫人都是到了年纪被放了出去,苏云染花了不少时间才将这些人的去处查清,但结果一样无一生还。
明明这里面很蹊跷,可偏偏查不出任何问题。这些人都是死于不同的方式,多数都是正常死亡。而死亡的时间都不在一个时间段,最早的是在永王出生之后的一两个月,最晚的是永王出生后的十年。
毫无规律的死亡时间线,让这些人的死亡看起来根本无法与淑太妃和永王联系到一起。
但这这样的巧合实在是太诡异了,除非这世上有诅咒,否则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都伺候过淑太妃,都是同一批宫人,除了死亡时间和方式不同。
如果说这世上除了当事人之外还有人知道真相,那一定就是淑太妃身边仅剩的那个嬷嬷了。
可惜那嬷嬷已经死在了永宁庵,带着淑太妃所有的秘密入了土。
“叔叔就不想说点什么呢?”梁鹤祯的称呼让永王那轻蔑的笑容淡了下去变成了一汪死水一般阴沉。
他什么都不想说,直接往草堆上一躺闭上眼睛:“皇上还是直接赐死!我活着就是那女人的耻辱,也是……我自己的耻辱。”
他说完这话是真的不再开口了。
兰山有些气恼,都到这份上了,这些逆党还真是一个个当自己是大爷呢?这是天牢,这么悠哉的当自己屋呢?
梁鹤祯拦住了兰山:“去听听淑太妃怎么说!”
后宫的一处宫殿里,苏云染泡了一壶茶,茶香四溢这是淑太妃没喝过的。
她瞧着苏云染的烹茶的手法觉得甚是赏心悦目:“以前都没发现皇后还有这样的手艺。”
苏云染轻笑着给她倒了一杯:“太妃尝尝,我这茶叶可是十分稀有的。”
不用尝就知道是好茶,光是闻着就沁人心脾。只是这样茶好似不太适合晚上,太过醒神了。
不过这茶今晚喝却是再适合不过了,毕竟今晚谁也睡不着了。
茶是好茶,只是没有了品茶的兴致倒是辜负了这好茶。
“大错已铸,皇后还是给罪人一个痛快!只是有些事,不可说不堪问。”淑太妃像是老了很多,自从去了祐宁庵清修之后,整个的心境好像也并没有开阔很多。
她是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的,只是她阻止不了也没有勇气说出真相。一切的错都是从她开始,她只想带着所有罪孽而去。
苏云染自然不可能不问,她也知道淑太妃很抗拒。她说是坚持守住秘密,无论是温柔的手段还是严刑逼供她都不会说。
“太妃想守住的秘密我大概已经能猜到几分。”她尽量将语气放缓,希望淑太妃不要反应太过激烈。
淑太妃听到她的明显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摇摇头。不可能的,那个秘密这世上除了她和川儿再也没有人知道。
“皇后,求你不要查不要问了。死对我们母子来说都不可怕,但你再继续查下去的话,皇室会蒙羞的!”淑太妃跪了下来,她用十分恳切的目光看着她。
苏云染长叹一声,她其实也能理解她的。
永宁庵负责抓捕的人听到这事都在怀疑是淑太妃给先帝带了绿帽子,永王和这个从不在皇室名单里的川儿都不是皇室血脉。
也有人认为永王可能是先帝的血脉所以才养在宫中,但养在宫外不被人知晓的川儿一定是淑太妃跟别人生的。
但苏云染知道这些都不是真相,如果只是这样,以后宫女人的手段想给川儿一个皇室血脉的身份其实也不难。特别是永王和川儿还是双生子的情况下,那身份简直再顺理成章不过了。
可就是这样淑太妃却宁死也不愿多说一个字,这里面就大有文章了。
她觉得很耻辱,会给皇室蒙羞。可既然身份上不存在问题,那为什么淑太妃还这么抗拒他们查下去?
她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了。
不是淑太妃这个川儿的身份有问题,而是他的身体有问题。而且这个问题十分罕见,以至于让人难以启齿,被视为皇室的耻辱。
“他叫什么名字?”苏云染柔声问到。
“岳川。”淑太妃回答到。
原来叫岳川,姓氏自然是跟淑太妃。
她可以看得出来淑太妃对这个孩子满心愧疚,岳川从刚出生只怕淑太妃就对他起过杀心?
有这样的出生,他不扭曲苏云染才会觉得奇怪。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人声音雌雄难辨,后来见到人我只是在怀疑他是不是易容了。如果那一次不是过于震惊他是永王的话,我想我的观察得更仔细。”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因为我观察得不够仔细,才走了这么多弯路。我们还一直怀疑永王是装病,知道他过世都还怀疑过他是不是假死。刚才我去天牢看了他,这一次我看得仔细。”
淑太妃没有说话,只是两行泪落了下来。
“这样的情况的确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我能理解你的痛苦,更能理解他的恨。同时拥有两种特征,这样的事情传出去,无论对谁都是天大的打击。”
淑太妃红着眼睛看着她,她是真的知道了……
淑太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放声哭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我到底造了什么孽!”
苏云染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人了,毕竟双性这种情况在她原来的世界都那么难以让人接受,更何况是在这里。
苏云染起身离开:“我会给他一个体面的。”
淑太妃哭到声嘶力竭,最后一把火烧了所有……
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苏云染轻叹一声。
梁鹤祯一直都在宫外等着,对于两人的话他听见了但并不是很明白。
其实苏云染并没有让人查看岳川的身体,她只是在牢房看了岳川,给他把了脉。脉搏其实并不能看出什么问题,但男女的脉象却还是有所差异的。他没有喉结,这是她初见岳川最大的疏忽。
梁鹤祯只觉得苏云染似乎被笼罩在一种阴云里,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不好。他忍住心中的好奇,静静地陪着她走着这一条长长的宫道。
夜风徐徐,已经很晚了。
过了很久她才缓了过来:“相公,岳川也是可怜人。”
天牢中的岳川忽然睁开眼睛,他捂着心口目光透过那小小的窗口望去。不知道在什么方向,他只是忽然感觉到有种难受的感觉。
是……她吗?
也好,解脱了,不必为了他背负桎梏。
他蜷缩了起来,双手一片冰凉,明明是恨的。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掉眼泪了,可是滴落在手背上的温热告诉他,其实他也是渴望温暖的。
天牢的大门再次打开,梁鹤祯和苏云染走了进来。
“她走了。”苏云染轻声说到。
岳川勾起一抹微笑:“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