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跟右相斗得你死我活,剩下的人保持中立她可以理解。但作为曾经最名正言顺的嫡子,就算双腿残疾了,她也不认为桓王真的可以保持中立。
就算皇后已故,他势单力薄也绝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宸王拿下皇位。或许在宸王眼中,桓王如今已经是个废人没有威胁。但将来宸王要是正当上的皇帝,他也绝对不可能善待他。
所以桓王要是真的中立,那只能说他已经从意志上被宸王击垮,这就不是双腿残废而是彻底颓废了。可如果她处于桓王的位置上,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轻易认输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或许桓王早就暗中支持十七皇子了。
不过苏云染还有一事不解:“你说皇帝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按理说礼部那些人早就应该谏言立储了。怎么就拖到了现在?这不科学呀?而且皇帝的心意,就没人能猜测到吗?他之前放任宸王势力做大,如今又可以护着十七皇子。”
梁鹤祯眼眸低垂,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底藏不住的伤感:“有立过,但人没了。”
苏云染愣了好一会,像是抓了什么又一时想不透:“有立过太子,那……那太子难道也被宸王……”
梁鹤祯点点头:“他才是众望所归的太子,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是最名正言顺继位人。可惜,皇帝听信了贵妃的谗言,为了打压皇后,他也遭受连累。至于皇帝如今意属哪个皇子不好说,毕竟君心难测。”
苏云染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她还是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
“那当年的太子已经过世很久了吗?”
梁鹤祯点点头,苏云染想着,问题就出在这里:“既然最中意的太子人选已经过世,这么多年皇帝都没有考虑立储,这就很有问题了。如果他是想等十七皇子长大再立,那他也应该考虑自己的年龄和身体的因素。如果我是他,既然选中的小儿子,那就一定会提前为他铺好路,以免在自己驾崩后发生宫变。”
梁鹤祯越发欣赏地看着她:“娘子,你在宫里待了多少年?”
苏云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厮竟然想突然发问套她的话。不过她是那么容易上当的吗?当然,主要是她正没在宫中待过,所以任由他诈骗,也得不到答案的。
“正经点!我在跟你讨论正事呢!接着上个问题,如果皇帝意属的是宸王,那他就更因为早早立下太子才是。只有让宸王成了继承人,他才不会铲除异己、残害手足。可皇帝古怪就古怪在,任由党派之间你死我活,他就高高在上看热闹。我都不知道这皇帝究竟是真的年老昏聩,还是大智若愚。难道,还有第三个选择?宸王和十七皇子都不是他中意之人?”
苏云染分析得头头是道,梁鹤祯不得不佩服。有些问题,他也用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而她只是顺着问题就能分析出里面存在的各种可能。
怎么办?这样的敏感的政、治头脑,他现在是更舍不得让她离开了。
“除了宸王、桓王还有十七皇子,皇帝还有多少个儿子?”
“你听过一种说法没有?越是身份贵重的人家,孩子越是容易夭折。这话在皇子公主身上最是应验,别看皇子最小的都排到十七了,但真正能存活长大的没有几个。
皇长子是宫女生的,她抢在了后宫女人的前头生下了皇长子,这本身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而后那宫女乌鸦变凤凰便失了分寸,最后她连同还在襁褓中的皇长子一起死于一场意外的大火。”
苏云染大概已经猜到这个故事了,什么意外大火,根本就是人为的。
“二皇子的生母位份很低,所以他一出生就被抱去给贤妃抚养。但他天生不足,两个月就夭折了。三皇子……便是皇后的嫡长子,再往后四皇子虽然活着,但从小就是药罐子,并不起眼。
五皇子便是宸王,六皇子、七皇子皆早夭,八皇子是桓王。九皇子……他母妃当时难产,虽然他最后活下来了,但脑子发育不健全,至今还是孩童般的智商。
十皇子战死,十一皇子在一次狩猎中意外身亡,十二、十三、十五都是早夭。十四皇子很健康,但他母族没有势力,他自己也过于平庸。十六皇子是贤妃之子,母族虽然有些势力,但确是书香门世代皆文臣。十六皇子自身也无心政权,反而醉心于音律。”
苏云染听着这些皇子的苦逼命运,她似乎已经刚开始理解了为什么皇帝都那么难选择继承人了。
这死是死,病的病,傻的傻,能选的人压根就没有几个。皇子们,你们也太难了!
“你说四皇子会不会是装病?十四皇子平庸,会不会只是假象?还有十六皇子,会不会是用音律来掩盖自己?”
苏云染已经很成功地被各种宫斗小说洗脑了,看哪个没有野心的皇子都像是一出阴谋论。
梁鹤祯道:“你想到的这些,宸王不会没有想到。估计各种试探都没少做,既然他都没有试出来,极大可能看到的就是真相了。当然,如果有人在他的试探中不漏破绽,那这个人的野心不可想象。”
苏云染咕哝了一句:“说不定那九皇子装傻装了十几年,就这份隐忍已经是了不起的人物了。”
梁鹤祯摇摇头,或许其他人都有隐藏野心的可能,但唯独九皇子可能性不大,因为他从小就傻。没有哪个孩子能从小就装傻不被人识破,那已经不光是隐忍就能做到的事。
苏云染想想也认同了他这话,不过现在这些皇子都是题外话,最重要的是宸王。
“相公,你说当年娘能从尸体里确定你还活着,那宸王那伙人会不会也发现你还没有死?也不一样啊,那天晚上你生母才生下你,说不定他们不知道。不过要是他们仔细查就会发现,并没有孕妇的尸体。”苏云染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一直都知道我还活着。”梁鹤祯言简意赅。
“我明白了,虽然当时你只是个婴儿,但不保证他们不会斩草除根。虽然娘带着你到了这么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隐藏下来,但你若是去到京城说不定会被他们认出来。所以这就是相公你明明文武双全,却从来不愿去参加科考的原因!”
梁鹤祯点点头:“都会举一反三了。”
苏云染又皱起了眉头:“可是,若不如朝当官,如何有跟宸王斗争的资本?我们只是平民,就连见到宸王都不太可能,还怎么说报仇的事?而且,他是有权有势的王爷,他身边肯定重兵保护,他要是出点事皇帝也追查的。”
梁鹤祯看着她道:“这的确是件很冒险的事,你会怕吗?”
苏云染点点头:“怕,当然怕。但我知道你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你不是莽夫,你不会拉着你信任的人走向一条不归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前提是……做了最好和最坏的打算。我相信你,没有万全的准备,你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梁鹤祯笑了笑,握住她的手道:“为了你,我也必须留条后路。”
苏云染偏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梁鹤祯叫了她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
“我在想……敌我悬殊,擒贼先擒王不太现实。那就只有先铲除他的党羽,逐步瓦解他的势力。这样虽然进度缓慢,但确实最保险也最有效的做法。不过这样一来……就等同于无形之中帮了十七皇子。相公,你……你要是站队的话,会选十七皇子吗?”
梁鹤祯沉默了片刻:“十七皇子背后是右相,右相这人野性极大。皇帝若是还能多撑几年,或许还能教会十七皇子为君之道,可若是不能,他将来很有可能成为傀儡。”
苏云染又想到了一件很关键的事:“相公,那……那我们最后的目的是借党争的手要宸王的命?还是将他的罪公之于天下让皇帝处置?前者的话便宜他了,后者的话……王子犯法可从来都不与庶民同罪。”
当然,前者的话虽然不需要费心去寻宸王的犯罪证据,但十七皇子这一派未必能赢宸王。而后者就需要找到当年出卖的证据,这么多年过去,只怕是证据不多。
梁鹤祯脊背挺直,目光悠远却带着一丝忧愁。前世他都还没有来得及跟宸王正面交手就已经输了,他也不知道最后究竟是谁坐上了那个位置。
但宸王行事过于狠厉不择手段,十七皇子过于软弱对瑜妃言听计从,两者都不是帝王之选。何况如今的大启一片乱象,若是不能有人出来力缆狂澜,大启的气运也到了尽头。
“这个问题,还有第三个答案。”
“第三个?我不明白。”
梁鹤祯沉默了好一会,像是内心经过了无数次的挣扎:“小染,大启的气运已经快到了尽头。我肩上背的,不仅是父母的家仇,还有国运。”
苏云染的脑子好像电流一下过大脑子短路了一眼,愣是半天都没有对他这句话回过味来。
又过了好一会,她才磕磕巴巴道:“我……我知道公公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就是即使身死也依旧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放在心上。你继承父亲遗志我能理解,但……但你自己也明白这是大启的气运将近,你就是想力缆狂澜也得有人给你这种机会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