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梨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可能是因为刚下过雨,不远处的山笼罩在一层云雾之中,空气格外的沁人心脾。
“虽然偏僻了点,不过苏云染还挺会给自己找一处好地方。明明是被卖掉的人,为什么偏偏过得好的也是她。这世间还真是不公平,我怎么会比她命苦?”
安小乙端茶茶走了上来:“这是我们店里最好的茶,姑娘请!东家马上就来。”
苏云梨心里的不平衡在这一刻急速加剧,看着茶盏中的茶汤,颜色碧绿清亮,那香气更是扑鼻而来。她尝了口,明明很回甘的茶,却在她口中觉得无比苦涩。
苏家能喝得上的茶,也就是自己家院子里种的大叶粗茶。那颜色泡出来,黄不黄红不红,口感还苦。
可是在这之前她觉得能喝上茶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苏云染还在苏家的时候,是连大叶粗茶都不配喝的。
呵,老天爷还真是太会开玩笑了。一无所有的人,阴差阳错什么都有了。而她自诩有几分颜色,母亲也从小就告诉她,她将来一定可以嫁到大户人家,不愁吃穿。可现实却是,她很快就要一无所有了。
这不是造化弄人是什么?
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走了上来,她回过头,看着变化很大的苏云染,鬓边插着一根金簪。中间的红宝石,格外显眼。
“你叫我来,总不会是想说你想帮爹还债?”
苏云染坐到她对面,云雾这茶,就跟这名字一样美。腾起氤氲的雾气,杯中的水和茶叶仿佛成了一壶水墨画。
“这茶叫云雾,你觉得怎么样?”
苏云梨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茶盏:“云雾,一听这名字就知道这茶不便宜?”
苏云染点点头:“的确是不便宜,不过它值这个价。你看着杯中的山水,是不是跟外面的山水很像。笼罩在云里雾里,叫人看不清,却又有些忍不住想要去拨开云雾一探究竟。”
苏云梨感觉不到她说的什么山水云雾,但她能听得出来,她话里有话。
“你要是找我过来就是为了炫耀你的茶叶,那我就不奉陪了。”苏云梨作势要走,苏云染却淡定地很,端着茶盏又抿了一口。
“怎么,看来你是心甘情愿接受自己即将抵债的货物了?”
苏云梨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一双眼睛淬了毒:“苏云染,你已经赢了,还有必要踩我一脚吗?看我这样,你很有成就感吗?”
苏云染摇摇头:“我对你的结局是好是坏丝毫不感兴趣,我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救你一命。”
苏云梨虽然不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可现在只有还有一线生机她都不想放弃。她宁愿嫁个村夫,也不愿被卖进赌场,那根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
“你想问什么?”
苏云染嫣然一笑:“你知道我想问什么的。或许应该说,是你想让我问什么。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了不是吗?”
苏云梨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她的确知道了一个秘密,关于苏云染的秘密。但她发过誓,绝对不能说出去。
苏云染见她有些犹豫的样子,轻笑:“算了,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这十两银子,就当是让你跑这一趟的路费。”
苏云梨的目光灼灼,要知道十两银子都够一家人吃喝一个月了有余了。她就这么随便出手就是十两,三百两银子她就不信她拿不出来。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要先给我三百两。”
苏云染垂首轻笑:“你觉得我能拿出十两银子就一定能拿出三百两银子是吗?那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三百两我拿不出。”
苏云梨怒了,拿着茶盏就往地上摔:“苏云染,你耍我!”
苏云染冷笑一声:“耍你?我可没有那个闲心。我说了,我可以救你。”
苏云梨哈哈大笑起来,还说不是在耍她吗?
没有三百两银子,她拿什么来救她?
苏云染白了她一眼:“苏志培被扣押的赌场,是见不得光的地下赌场?我相公已经会衙门当差了,而且我这大半年的时间也积累了一些人脉。我这店,你应该也听说了,安抚使夫人出的钱。”
苏云梨不知道什么是安抚使,也不知道这个官有多大。但她听苏志培说过,安抚使比县令大。
苏云梨沉默了下来,有些将信将疑。最保险的做法还是拿钱赎人,她说的这些,听着虽然是两全其美,可中间只怕是存在很多难以估计的变化。
这就赌了,赌赢了,就一分钱不花还能救会父亲。要是赌输了,那她进了那个地方只怕是生不如死。
她摇摇头:“你可以说得天花乱坠,但你根本没有办法保证县令一定会出手端了这个赌场。还有你说的安抚使,他不在洪洋?就算在,又能卖你几分薄面?”
苏云染倒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苏云梨还有脑子想到这些。
不过苏云染可不会在这时候退一步,不然就真的显得她很没底气了。
“你若不信,那我也就不勉强了。这天恐怕还有雨要下,那你就早点回去!山路不好走,雇辆车回去!”苏云染起身,头也没有会走下楼去了。
苏云梨看着桌上的十两银子发愣,放弃吗?
要是不赌这一把,你她可能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她只是要一个答案,其实她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不是吗?
赌一把,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损失的。赢了我就安全,输了,也就是空欢喜一场。
“罢了,就算只有一成的机会,我也要试试。不就是回答一个问题吗?只要不进火坑我什么都可以!”
苏云梨给自己做了最后的决定,她走到楼梯口大喊:“苏云染,你赢了。这一把,我赌了!”
苏云染就知道她最终还是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这就对了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跟我赌,你至少还有希望。说!我只听真话。”
苏云梨看着地上摔碎的茶盏:“我一早走了这么远过来,连早饭都没有吃。姐妹一场,不至于连顿饭都舍不得给?”
苏云染轻笑:“姐妹?不觉得这词从你嘴里说出来过于讽刺吗?”
苏云梨耸耸肩:“好,不算姐妹的话,那我们现在起码是合作的关系?”
苏云染也没有太为难她,或许以前还觉得恨,毕竟自己的家人对她每日都拳打脚踢的。可现在,她释怀了。
“阿青,上菜。”
阿青端了三菜一汤上来,两荤一素,看得苏云梨都直咽口水。家里有多久没吃过肉了?上一次吃肉都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
还以为把苏云染卖了,家里的生活就会变好一些,可实际上却是越过越差。
苏云梨在她面前也不需要伪装什么,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
苏云染撑着腮帮子,一派悠闲地眺望远方。
苏云梨吃着吃着,抬起头看到她,忽然就悲从中来。
“苏云染,你该不会是真的被狐妖附体了?”
她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却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苏云染转过头看她:“怎么,你见过狐妖?”
苏云梨噎住,咳了几下才咽下去。灌了一碗汤下去,她才道:“你的变化太大,大到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一个人再怎么变化,别人都还能从她身上看到过去的影子,可你不。以前的你胆小卑微,就是让你睡猪圈你也不敢说一个字。我和云飞怎么打你骂你你也不敢还手,我们偷吃东西,然后说是你干的。你连帮自己辩解都不会,蠢到自己是怎么死都不知道。”
苏云梨说起这些,似乎已经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当中。儿时最深的记忆,大概都是家人如何把苏云染当牛做马。
苏云染似乎也被她这么一提醒,还真就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我跟你说个故事!这个故事叫……丑小鸭。”她说起了童话故事。
苏云梨听完大笑:“你是想说你就是那只丑小鸭?离开了鸭群,你就变成了天鹅?”
苏云染摇摇头:“我想说的是,丑小鸭之所以能变成天鹅,那是因为她本来就是天鹅!”
苏云梨愣了好一会,桌上的三菜一汤已经被她吃得干干净净。
沉默了好一会的她终于开口:“或许你说得没错,你本来就是天鹅。”
苏云染点点头,她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
苏云梨苦笑:“那好像是我五岁那年的事了,我半夜被雷声惊醒,发现爹娘都不在。我就下床找他们,结果我看到他们围在桌子前。那桌子上,摆着好些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我还以为我看花眼了,我还揉了好几下。”
然后她就听见了他们三人的对话,知道苏云染不是苏家亲生的女儿。她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妇人抱来的,那妇人托孤后不久就不治身亡。
苏云梨说到这里,两人还真默契地想到了同一件事。
苏家人对苏云染的态度是从什么时候转变的呢?这么算来是对上了,就从苏云梨五岁那年他们动了那些金银珠宝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