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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火车站之后,舒志诚快速地穿梭在小巷之中。
敌人的反应终究是慢了一步,他寻了个空隙,很快便逃出了封控区。
一路上,他强忍着心中的悲伤,不让任何情绪在脸上显露出来。
唯有匆匆的脚步,多少表现出内心的不平静。
舒志诚并没有直接回到住处,而是在城里东绕西绕一番,不断地做着反跟踪动作。
他并不能确定自己身后有没有尾巴,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老段已经牺牲了,绝对不能再波及到组织。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舒志诚走到了一条街上,进了一家卖熟食的店铺,买了一只琵琶鸭。
这是南京人在这里开的店,琵琶鸭外形饱满,体肥皮白,肉质细嫩紧密,食之酥、香回味无穷,故有“干、板、酥、烂、香”之美誉。
这也是老段最爱吃的。
随后,舒志诚又在其他的铺子里买了四个凉菜,又打了半斤老酒。
老段不喜欢喝白酒,但对绍兴的老酒情有独钟。
本来,这些酒菜是给老段接风洗尘的。
但是,现在却成了送行酒。
一时间,舒志诚悲不自胜。
“叶老师……?”
正在舒志诚拎着酒菜,心情沉重地走在街上时,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将舒志诚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他转身看去,身后站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中年人,眉目慈和,举止从容。
“李老师?”舒志诚认出此人正是宗文中学的老师李正源。
两人就职的学校曾经搞过几次学术交流活动,彼此虽然谈不上熟识,但也算是认识了。
李正源知识渊博、谈吐优雅,在教育理念方面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给舒志诚的印象比较深刻。
李正源目光落在舒志诚手里的油纸包上,笑呵呵地说:“一看叶老师晚上又加班了,是不是?”
老师加班备课、批改学生作业是常有的事情,但舒志诚在乎的并不是加不加班的问题。
他很快意识到这些食物的分量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吃完的,当即将手中的食物向上拎了拎,展示给李正源,笑着道:“原本约了一个朋友,但是他恰好临时有事要离开临城,我只能是一个人消灭它们了。”
李正源报以微笑,关切道:“叶老师的面色有些难看,年轻人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天天都当拼命三郎!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腰酸腿疼的,大大小小的毛病就都出来了。”
舒志诚心里一惊。
尽管极力地克制,但心里的悲伤还是不受控制地从自己的脸上流露出去,尽管他自己并没有觉察到。
但是,这些却被李正源发现了。
舒志诚闻言不由地心生警惕,这个李老师的观察能力很强。
“李老师,相请不如偶遇。反正我自己也吃不完,要不您跟我小酌一杯?”舒志诚决定主动进攻了。
说实话,两人才见过几面而已,还没有到坐下来把酒言欢的份儿。
这是一种试探,更是以退为进。
舒志诚没有心情将这场谈话继续下去。
果然,李正源连连摆手。
“小友的美意,我这个老头子心领了。只是我已经吃过了晚饭,上了年纪的人肠胃不好,可不能像年轻人这么吃吃喝喝了,有心无力,有心无力……你还饿着肚子,赶紧回去吧,我再继续溜达溜达,消消食。”
“那我就吃独食了,呵呵……”
分手之后,两人都很默契,谁都没有回头去看对方,但均是步履匆匆。
在转过一个街角,舒志诚招了招手,上了辆黄包车。
黄包车载着他穿梭在光怪陆离的市区当中,舞厅的霓虹灯格外刺眼,吵闹的音乐声从窗户里传出。
从舞厅门口出来的俊男靓女手挽着手,发出咯咯的娇笑声。
这些声音,刺激着舒志诚的耳膜,令人莫名的烦躁。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老段中弹倒地的情景。
不经意间,一颗滚烫的泪珠悄然顺着脸颊滑落……
吴锋剑得到老段牺牲的噩耗,已经是次日的清晨了。
清晨的阳光将临城沐浴在温暖之中,但吴锋剑的心头却是一片阴霾。
他和老段并没有工作交集,但也曾经从上级那里听到过老段在上海和敌人英勇战斗的经历。
原本以为可以和这样一位战友在临城并肩战斗,没成想老段刚刚下火车就出事了。
“老吴,会不会是我们内部出了问题?”舒志诚双眼红肿。
昨晚回到之处之后,他便将门死死关上。
在那一刹那,他再也忍不住了。
双手掩面,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尽管是独门独院,但舒志诚却不能哭出声。
只能是拼命地咬着牙控制自己的感情。
无声的啜泣,牙齿被咬得格格直响。
舒志诚将琵琶鸭和凉菜装到盘子里,又将老酒倒满。
他的对面是一副空碗筷和倒满酒的酒杯。
那里本应该是老段坐着,而现在却是空荡荡的,犹如此刻舒志诚的心,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剜掉一块。
舒志诚将酒杯端起,对着对面的空位,喃喃道:“老段,这杯敬你,既是给你接风,也是给你送行!”
“你到了那边好好地和家人团聚,这边的事情都交给我们!”
舒志诚将杯中酒轻轻洒在地板上。
“老段,一路走好!”
自始至终,舒志诚都不知道老段的真名,或许只有在自己的入党材料上才会有老段的真名。
老段只是个代号。
在中国,有着千千万万像老段一样的人,他们的真名并不为人所知,他们或许是老张、老李、老何……
但是,有一点不可否认,他们为了同一个崇高的理想而战斗!
舒志诚一夜未眠,都在琢磨老段的事。
此时,见到吴锋剑之后,他立即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很确定,自己并没有被特务盯上,而过来迎接老段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人。
特务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老段。
这些情况都说明,问题出在老段身上。
老段早早就暴露在了敌人的视线之中,即便在火车站没出事,但也会在其他的地方发生同样的一幕。
吴锋剑眉头紧锁。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
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
一如老胡的叛变,导致了陈子廉等一批同志的牺牲和被捕,给组织上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老段的牺牲也极有可能是内部出了问题。
舒志诚继续自己的分析:“特务们早就在火车站出站口埋伏好了,他们知道老段坐的是哪趟车,就等着他出站后和我接头的时候抓人了。”
吴锋剑沉声道:“事情有可能是你推测的这样。不过,你当时的举动实在是太危险了,老段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才提前向敌人开枪的。”
舒志诚低下头,没有能够保护好老段,让他感到无比的内疚。
“逝者已矣!”吴锋剑重重叹口气,“老段虽然牺牲了,但是革命还是要继续的。打起精神来,将来还有更多急难险重的任务等着咱们呢。要继续秉承老段的遗志,继续和敌人顽强地战斗下去!”
舒志诚缓缓将头抬起,用力地点了几下。
“老段暴露的事情我会向上级报告,并申请彻查此事。这件事你就不要插手了。”
“特务们并没有发现我,我还可以继续工作……”
吴锋剑打断了他的话:“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是敌我斗争形势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复杂,你毕竟已经出现在特务们的视线当中了,可不能小看了这些特务,他们的鼻子比狗还灵。”
“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临城军事情报站这段时间抓了大批的日本间谍,这些日本间谍从某种意义上说,比我们的同志隐藏的还要深,可照样还是被特务们发现了。”
“千万不能有任何的侥幸心理!否则,等待我们的将是血的教训!老段的牺牲警示我们,内部的问题一日不解决,将来会有更大的麻烦。我昨天刚刚接到上级的最新指示,上级命令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除掉老胡这个叛徒。”
“是不是已经查到了老胡的住址?”舒志诚激动地问。
“还没有!”
陈子廉牺牲之后,对于老胡行踪的调查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但老胡非常的狡猾,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
而且他的身边又有特务贴身保护,目前组织上也只是掌握了老胡大概居住在丁家桥一带,具体的地址委实尚未确定。
“哦!”舒志诚感到有些泄气,特务们对老胡严加保护,足以说明老胡手里还有牌没有打完,这对于组织和同志而言,是一颗后患无穷的定时炸弹。
年轻人有冲劲儿,但是在很多事情上还是沉不住气,吴锋剑鼓励道:“你也不要气馁!咱们的人已经将范围缩小了不少,相信用不了几天就可以查到确切的地址。”
之所以没有查到老胡的具体地址,主要是老胡随行的特务十分谨慎,跟踪的同志无法跟得太近。
而且,吴锋剑怀疑在老胡的住处周边,还有很多特务的暗哨,便嘱咐侦察的同志务必要以自身安全为主,坚决避开特务织就的大网。
随后,舒志诚又向吴锋剑汇报了近期的工作情况,当说到自己想办法通过蒋婉接近在侦缉科工作的蒋进时,吴锋剑叮嘱道:“你和蒋婉接触还是要小心,敌人也很有可能会利用你们之间的关系做文章,我们不得不防。”
舒志诚点点头:“我会注意的。老吴,我从蒋进那里听说了一些关于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事。”
“哦,说来听听!”作为情报工作者,吴锋剑对情报自然很感兴趣,尤其是敌人的情报。
“据说,最近一次次针对日本间谍的反谍行动,都与蒋进的警校同学方如今有关。”
“是他……”吴锋剑眼神闪烁。
“你也在关注他?”舒志诚警觉,立刻问。
“你之前提到过他!这么看来,这个年轻人很了不起,幸亏临城军事情报站的主攻方向是日本间谍,否则我们也会吃苦头。”
舒志诚深以为然,从蒋进对方如今的推崇程度来说,足以证明其实力。
“老吴,我听说此人最近已经升任临城站行动组代理副组长一职。”
“嗯,这是他们上峰对他能力的一种认可。”吴锋剑若有所思。
方如今和蒋进是同期毕业的警校生,蒋进在侦缉科还没混出个名堂,而人家方如今已经成了临城站中的实权派人物,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要不要我通过蒋进,和他接触一下?”
“你是想通过他搞点情报?”
舒志诚点头说:“我听说临城站从刘海阳的手里抢了一个人,是不是咱们的同志?”
荣德基的被捕,也犹如一块大石头压在吴锋剑的胸口,他并没有开口,但这种沉默的态度,已经被舒志诚看出了端倪。
“老吴,临城站一直在拿捏临城调查室,他们之间是有矛盾的,这正是我们今后开展工作需要能力的方向,我想……”
“先不要贸然行动!这件事我要请示上级之后再做决定!”
方如今身份特殊,又是聪明人,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就是在刀尖上跳舞。
“我知道,没有上级的明确指示,我肯定不会贸然接触。”最起码的组织纪律舒志诚还是懂的。
“你先给我说说这个人!”
“方如今身家清白,没听说过他有反共的政治倾向!”
这第一句话就让吴锋剑有些欣喜。
临城调查室的特务的气焰越来越嚣张,敌我斗争形势也越来越严峻。
情报战线的绞杀也越发激烈和残酷。
彭浩良为了捞取政治资本,大肆地网络情报人员,并加大了对临城地下组织的侦破力度,现在老吴他们的日子很不好过。
曾经有段时间,简直压得吴锋剑他们喘不过气来。
他一直都在寻找破局的办法,但是临城是彭浩良的主场,自己和同志们则在暗处,开展工作简直是举步维艰。
吴锋剑分析了形势。
之所以在和彭浩良的较量中落于下风,主要原因是在临城调查室这样的要害部门没有内线,拿不到核心情报,遇到事情后往往只能被动应付。
所以,对于方如今这样的身家清白,还身处在要害部门,且目前尚未表现出对红党有敌意和仇视的年轻人,吴锋剑自然是格外感兴趣。
“听你的介绍,在时机成熟之后,此人确实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在吴锋剑和舒志诚讨论是否要接触方如今的时候,方如今本人正在接听电话。
他放下电话之后,立即到王韦忠办公室进行汇报。
王韦忠顶着两个黑眼圈,昨晚熬了一夜,田边恭司仍是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王韦忠示意他坐下,并给他倒了杯热茶,说道:“有什么事?”
方如今喝了一口热茶,开口道:“刚刚我接到线报,有人在打铁桥一带发现了形似伊藤广志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