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揣度人心,无人能及谢明曦。
建文帝有千般不是万般可恨,到底已经死了。令人恨之欲狂的一切渐渐淡去,留在俞皇后心底的,是建文帝的深情。
再者,俞皇后对建文帝也存了愧疚之情。自会护着建文帝的“清白”身后名。
她此时挺身而出,既顺了俞皇后的心意,又能卖未来皇后萧语晗及其萧家一个人情。正是一举两得!
果然,萧语晗感激地看了谢明曦一眼。
果然,俞皇后在片刻间,便做出决定:“宋氏在跪灵期间说笑无忌,对先帝不敬,杖责三十,撵出宫中。”
“其余众女眷,自行掌嘴二十,以儆效尤。”
“今日发生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外间若有半字风声……”
说到这儿,俞皇后顿了一顿,冷凝的凤目淡淡扫过众女眷的脸孔,语气中透露出丝丝冷厉的肃杀:“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们的性命。”
众女眷哆嗦着跪下谢恩。
便是宋氏,此时也暗暗长松一口气。虽说挨板子被撵出宫颇为丢脸,不过,丢脸总比丢命来得强。
昌平公主满心不忿,站直身体,急切低语:“母后,这个宋氏辱及父皇声名,焉能这般轻松地饶过她……。”
她费劲心思,才设下这一局。要的是宋氏的命,要的是萧家颜面扫地,要的是东宫颜面全无。
母后为何忽然心慈手软?
俞皇后目光一扫,看了昌平公主一眼。
昌平公主抿紧嘴角,将所有的不情愿和愤怒咽了下去。阴沉的目光掠过谢明曦的脸孔。
……
宋氏被拖出去打了三十板子,之后被送回萧家。
另几个女眷,各自掌嘴二十,将脸扇得一片红肿,沉默颓然地回了灵堂。一众诰命女眷看在眼底,心中骇然惊惧还来不及,无人敢多嘴多问。
一场风波,就此化为无形。
只是,平静表象下的激流却涌动不息,令人心惊。
当晚,俞皇后疲累过度,暂退出灵堂,回了寝室休息。
昌平公主放心不下俞皇后,本想跟着一同走。眼角余光瞄到萧语晗,顿时又改了主意,忽地说道:“三弟妹,母后这几日操心劳神,疲累不堪,独自回寝室,实在令人放心不下。我在此跪灵,三弟妹去陪一陪母后如何?”
说是商议,语气却如吩咐无异。
她若这般应了,日后在宫中还有何地位可言?
萧语晗憋了半日的闷气,也到了顶点。淡淡应道:“母后想见之人,必是皇姐无疑。皇姐放心不下母后,只管去陪母后。我留在灵堂里便是。”
昌平公主:“……”
好一个萧语晗!
这是自恃要坐凤椅了,语气态度俱比往日强硬多了!
昌平公主冷冷地看了过来。
萧语晗跪着挺直腰杆,冷然回视。
灵堂外不知何处吹来一阵寒风,丝丝寒气从门外涌了进来。
烛火晃动不息,明暗不定。昌平公主妩媚明艳的脸孔一片冷肃,萧语晗温柔秀雅的面颊上也落下了一片阴影。
跪灵的诰命女眷们,忍不住抬眼,看着这令人心惊的对峙。
一个是背靠俞皇后的大齐长公主,一个是大齐太子妃。这是宫中权利之争,亦是新旧势力的角逐。
赵长卿目光转了转,默不出声。
李湘如心中冷笑不已。
当日三皇子和四皇子争储时,俞皇后昌平公主母女处处抬举萧语晗。现在又是如何?还不是狗咬狗?
“皇姐到底年长数岁。”李湘如适时张口“打圆场”:“三皇嫂便听皇姐的,去寝室陪一陪母后!这亦是三皇嫂的一片孝心。”
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尹潇潇心中颇为不满,张口便道:“要表孝心,为何定要三皇嫂前去?我去便是了。”
说完,便站起身来。
便是昌平公主,此时也说不出“你去做什么”之类的话来。眼睁睁地看着尹潇潇往外走,心里气得直冒火。
谢明曦原本趁着跪灵时低头闭目假寐,被昌平公主这一闹腾,也没了睡意。索性一并抬头看热闹。
尹潇潇尚未走出灵堂,一身缟素的女官芷兰迈步而入,恭敬一礼:“皇后娘娘有令,请七皇子妃前去寝室。”
众人:“……”
得了,谁也别争了。谁都得听俞皇后的!
尹潇潇略有些讪讪地回转,在萧语晗的身边跪下。
谢明曦心里也有些诧异,却未流露出来,神色安然地起身。谁也无法从她的面上窥出半分异样。
众人目送谢明曦的身影出了灵堂,然后各自转头,趁着转头之际,少不得要眉来眼去一番。
真是奇怪,为何俞皇后单单召七皇子妃前去?
可不是么?要么昌平公主,要么太子妃,再不济,还有二皇子妃等人排在前面。怎么也轮不到七皇子妃!
……
谢明曦不疾不徐地迈步进了寝室。
俞皇后闭目躺在床榻上。
“儿媳见过母后。”谢明曦走到床榻六尺之外,不再向前,裣衽行了一礼。
俞皇后恍若未闻。
谢明曦维持行礼姿势片刻,便站直了身子,一脸关切地询问:“母后召儿媳前来,不知是为了何事?”
俞皇后睁开眼,自床榻上坐直了身子,不无讥讽地扯动嘴角:“几个儿媳中,你最善解人意,也最擅揣度本宫心思。不如你现在便来猜一猜,本宫召你前来,到底是为何事?”
呵呵!
能有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她替宋氏说情,替萧语晗挽回颜面,俞皇后心中不快,便来寻衅找茬了。
谢明曦一脸恳切地应道:“儿媳愚钝,岂敢枉自揣度母后心意。”
俞皇后冷笑一声:“你也太自谦了。你若愚钝,天底下也没有聪明人了。”
平日里故意装低调,一出手便又快又准。比起萧语晗李湘如等人厉害多了。便是昌平公主,在城府和心计上也有所不及。
如果谢明曦全力相助萧语晗……无疑会是一大助力,亦会是她的眼中钉。
谢明曦既谦逊又诚恳地继续应道:“母后盛赞,儿媳只得愧然领受了。”
俞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