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帝目光一闪,淡淡道:“你有什么请求,只管道来。”
沈祐想求什么,庆安帝心知肚明。
果然,沈祐很快张了口:“末将离京外任,不知归期。末将别无牵挂,只求带上妻儿。还请皇上应允。”
按着大齐官场惯例,三品以上的武将外任,要将家眷留在京城。就像孟将军,便是只身赴任。
沈祐想带妻儿一同离京,显然不合规矩。庆安帝却毫不犹豫地应允了:“好,朕答应你。”
沈祐看了庆安帝一眼:“末将多谢皇上。”
沈祐的目光冷冽而锐利,仿佛一柄利剑。多看一眼,似乎都会被刺得痛不可当。
庆安帝再次移开目光,过了片刻才道:“你将今日差事当完,晚上就卸了差事回府。去边军不是小事,一走就要数年。你回去之后,和家人相聚几日,道个别,顺便打点收拾行装。”
沈祐拱手应下。
庆安帝又道:“你从天子亲卫中挑五十个人,一同带去边关。朕允他们和你一样携家眷前去。”
天子亲卫皆是锦衣卫出身的精锐,个个出身将门,身手骁勇,对天子忠心不二。庆安帝让沈祐挑些人带去,一来是昭示皇恩,二来,这些人到了边军里,可以充任中低等武将。可以助力沈祐更快地掌握骑兵营。
对一个臣子而言,可谓优厚至极。
沈祐脸上依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拱手谢了皇恩。
至此,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庆安帝深深看了沈祐一眼,然后继续迈步向前。沈祐像往日一样,默默追随左右。不疾不徐,步伐平稳。
在御花园里走了一圈后,庆安帝终于有些倦了,回太和殿后,没有批阅奏折处理政事,竟回了寝室小憩。
寝室里静悄悄的,只有庆安帝紊乱的呼吸声。
杨公公守在床榻边,良久,庆安帝低声道:“杨景和,朕之前派给你的差事,你暂且别动手。让那个贱~妇再苟活一段时日。等沈祐一行人启程,到了边关安顿妥当,再动手不迟。”
如果江氏突然暴毙,沈祐身为人子,总得为江氏守孝。还是等沈祐离京以后再下手。
杨公公恭声应下。
庆安帝睁着龙目,又低声叹道:“朕对不住沈祐,也对不住冯三儿。你……你代朕和她说,她想要什么,朕都答应她。”
提起冯少君,杨公公心里也觉黯然。
到最后,到底还是得委屈沈祐,冯少君和沈祐夫妻一体。沈祐要离京,冯少君自然也得卸下差事,随沈祐一同离去。
夫妻两个为庆安帝立下的汗马功劳,历历在目,这等时候,让他张口和冯少君说这些,他实在难以启齿。
不过,天子的吩咐,他不能不应:“是,奴才这就去见她。”
……
杨公公悄然退出天子寝室,到了寝室外的值房里。
这间值房,不大不小,可容纳十余个内侍。平日庆安帝休息的时候,内侍们多在此处。今日,冯公公心情阴郁,内侍们没人敢招惹,识趣地躲得远远的。干净宽敞的值房里,只有冯公公一个人。
此时午后已过,冯公公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背对着炽烈的阳光,脸孔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如何。
杨公公推门而入,冯公公的反应比平日略迟钝些,竟没及时起身相迎。
杨公公心里又是一叹,低声道:“三儿,咱家有话和你说,你随咱家来。”
值房外都是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冯少君定定心神,应了一声,随杨公公出了值房,去了一处幽静的屋子里。杨公公将门仔细栓上,然后对冯少君低声道:“三儿,有一桩事,你听了别恼怒。”
冯少君目光幽幽:“是沈祐要离京外任一事吗?”
杨公公:“……”
冯少君掌管宫中各处耳目消息,这等事,确实瞒不过她。
杨公公苦笑一声:“是。皇上怕你心中不快,特意嘱咐咱家来亲自和你说。”
不快?
何止是不快!
她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中怒火汹汹,恼怒至极。
她不愿沈祐认祖归宗。可凭什么,每次被放弃被牺牲的总是沈祐?
冯少君抿紧嘴角,将冲到嘴边的怒焰咽回去,淡淡应道:“沈祐原本是三品的锦衣指挥使,到了边军,官职又升了一级,要负责训练统领骑兵营。这是皇上对他的信任和提携,我没什么不满的。”
以杨公公的心黑手狠,此时脸上也觉得火辣辣的,像被生生扇了两巴掌。
杨公公呼出一口浊气,艰难地张口:“三儿,咱家知道你心里为沈祐不平恼火。只是,皇上也有不得已的难处。眼下这样,已经是最平和稳妥的解决之道了。”
“沈祐的性情脾气,你也该清楚。如果皇上恢复他的身份,令他认祖归宗,他一辈子都得背负着不名誉的出身。这才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太子殿下的地位安稳如山,在朝中声望极佳,文官武将无不拥护。过几年,皇上还打算册立太孙。”
“在这样的情形下,沈祐不如离去……”
冯少君目光一寒,冷冷打断杨公公:“离京外任,大齐地域广阔,州郡众多,各地驻军就有十几支军队。去哪儿都行,为什么要去边军?”
“边军里只换了一个主将,袁家人在边军经营数十年,大大小小的武将,要么是袁家人,要么就是袁家的侍卫家将出身。边军其实就是袁家军。”
“袁家人已经知道沈祐的真实身世,沈祐再去边军,一举一动都在袁家人眼皮底下。焉能不给他使绊子,给他添堵?再说得直白些,皇上怎么敢断定,袁家人不会暗中对沈祐动手?”
“袁家父子三人,今日在太和殿里小半日,想来就是在和皇上商议如何‘安置’沈祐!这般安排,袁家人自然满意,日后任凭沈祐如何厉害,在他们的地盘上也翻不出风浪来。他们可以替太子盯着沈祐。”
“在皇上心里,江山最重,皇后太子最重,支持他为帝的岳父舅兄重要。唯有沈祐无足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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