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妈妈,”另一处厢房里,扮作“冯少君”模样的吉祥悄声道:“今日我没露什么破绽!”
以前她扮主子,都是躲在闺阁里,偶尔见人。今日来冯家,跪灵一整日,身边全是冯家女眷。她唯恐自己露出马脚,精神一直紧绷着。
郑妈妈低声安抚吉祥:“你今天表现得好极了。明日你还像这样,跪在角落里,装模作样地哭几声。反正灵堂里不能随意说话,你不吭声,也没人起疑心。”
吉祥长松一口气,点了点头,躺到床榻上,和衣而眠。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天刚蒙蒙亮,便有丫鬟来敲门。
吉祥揉揉眼睛,起身下榻。
一个相貌平庸的中年女子,站在铜镜前,细心为吉祥整理妆容。
这个女子,正是胡娘子。
许氏在离开京城的时候,特意将胡娘子留下。有胡娘子在,冯少君便是一个月不露面,吉祥也能将主子扮得有模有样。
收拾好了之后,吉祥出了屋子,迎面就遇到了沈茂大冯氏。
吉祥时刻谨记着“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上前行礼,叫了二叔和婶娘之后,就闭了嘴,默默跟在大冯氏身后。
大冯氏暗暗欣慰。
这样就对了。
人死恩怨散。冯夫人已经逝世,往日纵有再多的心结,也该放下了。
“少君,”大冯氏轻声道:“你今日就跟在我身边。”
“冯少君”柔顺点头应下。
这一日,又是平安无事。
到了停灵第三日,灵堂里却闹腾了起来。
原来是冯夫人的娘家胞弟和几个侄儿前来吊唁,坚持要看冯夫人最后一眼。冯侍郎不肯开棺木,顿时惹怒了娘家人,直接冲到棺木边,合力抬开了棺木盖。
灵堂外的家丁想冲进来,却被冯维拦了下来。
冯维性情软弱,贪花好~美色,缺点众多。不过,他对亲娘冯夫人的感情极为深厚。
那一日他出去喝酒之前,还去看过冯夫人。隔日回来,冯家已经挂了白幡办起了丧事。震惊悲恸了两日,悲痛稍平,疑心渐渐浮上心头。
他三番五次想看亲娘“最后一面”,都被亲爹拦下了。今日舅舅表弟们登门,也是他隐晦地暗示了几句,才有了这么一出大闹灵堂。
棺木一打开,一脸死青的冯夫人额上的伤痕也清晰地露出众人面前。
“冯平!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我姐姐是病重离世吗?这额头上的伤是哪来的?”冯夫人的胞弟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头发半白,满脸愤怒,伸手揪住冯侍郎的衣襟:“你给我说清楚!”
几位娘家侄儿,一同围拥过来,将冯侍郎围在中间。一个个面色悲恸而气愤。
冯侍郎这辈子都没这般狼狈过,任凭他怎么解释,也显得苍白无力:“你们都冷静,听我说。这是她自己翻身之际,不慎从榻上掉了下来,额头被磕破了……”
“呸!胡说八道!”
“我姑母病重不起,哪来的力气翻身。”
“就算是掉在榻边,也该是额角受伤。怎么可能伤在额头正中。”
“定然是有人对姑母动了手。我可怜的姑母,嫁进冯家,生了三子一女,打理内宅,操劳了一辈子。最终却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冯维跪在棺木边,看着亲娘死白的脸,看着她额上明显的伤痕,嚎啕痛哭:“母亲,母亲!”
混乱拉扯中,不知是谁动手揍了冯侍郎一拳。
冯侍郎鼻子被狠狠砸中,顿时鼻血长流。
灵堂外的侍卫终于冲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拉”开冯夫人的娘家人。
冯夫人的胞弟彻底怒了,振臂一呼:“我姐姐死得不明不白,今日冯家定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你们都别怕,只管动手。我倒要看看,冯平这老贼,害死了我姐姐,还敢光天化日再害我们不成!”
说着,伸手用力一拳,打中了冯侍郎的脸。
冯侍郎眼冒金星,高声怒喝:“快,快些拦下他们!”
冯维用力一抹脸,冲了过来,冲着冯家的侍卫怒喊:“这是冯家的家事,你们都给我闪开!”
冯侍郎:“……”
女眷们都被吓到了,也顾不得再跪灵了,纷纷起身冲出灵堂外。
姚氏听着灵堂里传出的嘶喊声,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问周氏:“大嫂,李家人这般闹灵堂,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周氏在灵堂里跪了两天两夜,脸色泛青双腿打晃,闻言哭涩地叹了口气:“这事我们管不了,也轮不到我们插手。就在灵堂外等着!”
大冯氏面色也很难看。
她对父亲冯平一直尊重亲近,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
什么掉落床榻,这等说辞,也就骗骗几岁孩童了。
冯夫人的死,定和冯侍郎脱不了干系。想来冯侍郎也是心虚的。不然,怎么会这般退让,直不起腰杆?
大闹灵堂的戏码,也实在太刺激了。
吉祥竖长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暗暗想着,等小姐回来,定要将这一桩热闹告诉小姐。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冯家被大闹灵堂一事,很快传了开来。不知多少人暗中看冯家的热闹笑话,又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嚼舌。
“怪不得冯夫人这么快就咽了气,原来是冯侍郎动了手。”
“冯侍郎真是心狠手辣。对着成亲几十年的老妻也下得了这个毒手!”
“不是说冯夫人是自己掉下床榻,额上才有伤痕的吗?”
“呵呵,这一听就是敷衍之词。你想想看,要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冯夫人怎么会忽然就病重离世?”
“康郡王妃才是‘急病暴毙’哪!啧啧!冯家可真够热闹的。”
“可不是么!听说冯侍郎被妻弟和侄儿合伙揍了一顿,满头满脸都是血。至少也得养一两个月才能见人。也算是遭报应了。”
这件事,也很快传进了冯少君的耳中。
冯少君讥讽地扯起嘴角。
冯平这个老贼,平日里最重声名。这一回,落了个“杀妻”的恶名,洗也洗不清了。
真是痛快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