颈部的压力猛地一松。时年摔倒在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伴随剧烈咳嗽。喉咙仿佛火烧, 她强忍着抬眼,黑暗中, 男人神色震惊,一双眼死死盯着她。
时年觉得,如果不是实在痛得做不出表情,自己脸上应该也是这样的震惊。
她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这次弦波动得那么厉害,为什么范围那么广, 公元600年到760年, 公元600年的时候, 还是隋朝吧。
刚才的画面里,那些人管独孤英叫,杨广。
隋朝的末代之主,炀帝杨广, 却出现在安史之乱前的长安。
资料上说,独孤英是三个月前忽然出现在这里的,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古代和现代的时间流速不同,换算一下,那也是他们感应到弦出现波动的时候。
如果她没猜错, 这次的变故,就是身为隋朝人杨广竟然穿越到了唐朝!
至于张恪和孟夏, 当然是被送去隋朝杨广消失的时间了!
居然还能这么玩!时年额角青筋突突地跳, 事情远超出她的想象, 她下意识想求助聂城。仿佛为了呼应她心中所想,外面遥遥传来声音,“时年回来了吗?”
“不知道,应该回来了吧?去房里看看。”
聂城!他跟布里斯一起!
她站起来就往外跑,另一个人却比她更快,独孤英从后面抱住时年,一手捂住她的嘴!
时年:“唔唔唔……”
独孤英好像也有点紧张,浑身肌肉紧绷,却轻轻笑了,热气吹拂上她的脖颈,“和计划有点不一样。但,事已至此,只能劳烦年年你跟我走一趟了……”
什么什么?他要做什么?
时年还想挣扎,却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眼前景物渐渐迷糊,终于什么都看不到了。
时年醒来的时候,窗外夕阳西下,灿灿金日映得半边天空橙红绚烂。她迷迷糊糊地想,刚才不是晚上吗,她什么时候睡着的,还睡了一天一夜?
昨夜……
她一个激灵,身边也响起一个声音,“醒了?”
喉咙气息一乱,牵动伤口,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她咳得眼泪都出来了,迷蒙中,一只手握着杯子递到面前,男人微微弯腰,她看到了他乌黑狭长的眼睛。
“喝点水。”
独孤英,不,杨广。
他在这里。
晕倒前的一幕幕飞快在脑海里闪过,时年发现自己的心跳居然没有多剧烈,就好像那漫长的昏迷已经让她把所有事情消化完毕。
独孤英,就是杨广。
确认了这一点,再回头看,种种迹象已经很多。他说他姓独孤,隋文帝杨坚的皇后就姓独孤,而且这位历史上强势善妒的独孤皇后,和他口中那位剽悍的母亲完全吻合,更不要提他身上那股无法掩盖、他也没打算掩盖的贵族之气了。
不过时年并不责怪自己迟迟没猜出来,毕竟,谁能想到这位仁兄居然穿越了,看这架势还他妈是身穿?!
怎么搞啊这要!
“睡了这么久,不口渴吗?”大概是见时年一直不动,杨广道。
这句话惊醒了时年,她想起晕倒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惊觉自己正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这是哪儿?你把我带到哪里了!”
聂城和布里斯呢?他们知道她被抓了吗!
“一个安全的地方,不用担心被郑三娘找到,当然,你的‘恩客’也找不到。”
时年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看来这个人已经猜出她的“妓|女”身份根本是假的。时年看着男人平静的面庞,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人,就是杨广啊。
那个历史上著名的荒|淫无道、阴险狠毒的亡国之君。
又回忆起昨晚的死里逃生,她终于确定,他肯定是一早就对她心存怀疑,所以才故意接近她,恐怕就连她长得像宛娘都是这个人编的!
他想试探她,抛出宛娘这个诱饵,然而事实上宛娘是他在隋朝的侍妾,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有人见过,所以她一咬饵,他就确定她是别有用心了。
狡诈!太狡诈了!活该你亡国!
杨广等了好一会儿,久到他以为她不会有反应了,女孩终于接过瓷杯,喝了口水。
杨广:“不怕我下毒?”
时年:“你想杀我,不用下毒。”
脖子的皮肤一碰还是会痛,可想而知这人当时下手有多重,如果不是她最后灵光一闪,恐怕真要死在他手上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自己当时为了活命,好像说了……很了不得的话啊……
果然,下一瞬就听杨广道:“既然你知道我现在不杀你了,那么肯定也很清楚,我为什么改变心意吧?”
他虽然这么说,看向时年的眼神依然冰寒。她毫不怀疑,就凭他的嗜杀秉性,自己一个处理不好,难保他不会再下杀手。
可时年看着他这样,却不怎么害怕了,反而……恶向胆边生。
穿越这么多回,遇到这么多危险,昨晚依然是她离死亡最近的时刻。她越想越气,好啊,既然你这么厉害,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敢杀了我!
翻身下床,时年走到案几旁,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完。杨广一直看着她,时年这才转过头,甜蜜一笑,“自然是因为,我说出了玉郎的秘密了。”
杨广眉头又是狠狠一跳。沉默半晌,忽然走过来一把卡住她下巴,“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下手还是这么重,时年忍住痛,一脸高深莫测,“我说了你就会信吗?如果我说,我有天目慧眼,玉郎信是不信?”
灿灿金光里,杨广表情僵硬,不能更古怪。
其实时年也不是胡来,事情发展成这样,其实后面要怎么做她已经不清楚了,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问题的关键必然是杨广。聂城和布里斯不在,但没关系,他们肯定会找过来的,而她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赶来前,尽力稳住杨广。
昨晚的话已经说出口,只能顺着走下去,而且时年发现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身怀异能的奇人在古代向来有市场,更不要说杨广忽然穿越,世界观肯定得到了重塑,他也不是有穿越概念的现代人,这种时候肯定会往鬼神之说上想。
至于她,反正仙女都当过了,装装神棍也不算什么,时年很有信心!
房间里安静好半晌,才听到杨广轻轻道:“你说,你有天目慧眼?”
“然也。”
“如何证明?”
“我证明的还不够吗?我说了,你不是这里的人,你不属于这个时代,你的宛娘也不属于这个时代。你是偶然闯进来的,对吗?”
杨广沉默,时年道:“好,那我再说一些。郎君出身王侯之家,身份贵重,且命中有帝王之运……”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因为杨广的手按上了她的唇。
不是昨晚粗鲁地捂住,而是手指轻轻按上,唇瓣贴上指腹,温柔的触觉,却瞬间吓得她不敢再动。
男人低头盯了她好一会儿,忽地笑了,“什么话都敢说,真是不知死活。”
他语气温柔得仿佛在说一句情话,时年却听出了一股咬牙切齿。
她不禁打了个寒噤。
杨广看着时年,表情看似平静,内心却已经掀起万丈波涛。
三个月了。
自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长安城外的树林,已经三个月了。
这陌生的世界,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认识他的人。他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可她却说出来了。
他忽然想起昨天在平康坊,她轻轻一眨眼,就让那纨绔子仿佛丢了魂一般。
那一刻,他以为看到了话本里的山精妖魅。
难道,是真的……
时年忐忑地等着,不知道杨广什么反应,他却霍然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时年看着他背影,呆了片刻才道:“喂!你要去哪儿?玉郎?独孤玉郎?喂!”
独孤玉郎走得毫不留情,还不忘把门给带上,屋子里就剩下她一个,时年站在原地默然片刻,翻了个白眼。
不理人就不理人,我还不乐意理你呢!现在她已经知道她和聂城他们之间是有感应的,那他们找过来肯定很快了,到时候大家一起想办法,不愁拿不下你一个!
她又喝了一大杯温水,感觉喉咙没那么难受了,才长舒口气。对面是扇窗户,她试着推了下,发现居然没锁,顿时大喜。
无论如何,总要弄清楚自己在哪儿才行,运气好没准还能给聂城他们传个消息什么的。
时年这么想着,两手轻轻用力,推开窗户。
入目所见,她在阁楼的三层,前方殿宇连绵起伏,红墙黑瓦、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