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受惊, 纷纷跪拜行礼。时年僵立原地, 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忽然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脸颊撞上冰凉的衣料, 时年下意识想挣扎, 却听他颤声道:“小美人儿, 真的是你?”
她动作僵住。
男人的语气那样欣喜, 带着股孩子气的天真,“我以为我在做梦……真的是你,你没有死?还是,你是从地府……回来看我的?”
说到最后,隐隐透出紧张, 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时年的心没来由一软, “是我, 我没有死……”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松手, 低下头, 目不转睛凝视着她。夜色中, 女孩的一眉一眼都是那样熟悉, 其实他们并没有相处多久, 可藏龙山那夜的大火后,这张脸却仿佛刻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怎么也无法忘记。
他曾以为已经死去的。他曾以为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的。
此刻,活鲜鲜出现在他面前。
时年被看得发毛, 重复道:“真的,我没骗你。我回来了……”
他忽然欢呼一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时年吓得惊呼,双手抱紧他脖子,他却哈哈笑着,抱着她转了个圈,转完后也不把人放下,在她额头重重一亲,“是,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时年在他怀中,心如擂鼓。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刘彻抱着她转了次圈,朱厚照居然也来!你们皇帝界流行这个吗?!
可看着他的表情,双眼发亮、唇角上扬,这样真实的喜悦,让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夫人!”钱宁忽然单膝跪地,大声道,“爷与夫人重逢,真是大喜,看来老天爷也知道二位缘分未尽,这才安排了此次相会!此乃天意啊皇上!”
“说得好!”朱厚照道,“钱宁,你现在可愈发会说话了,爷重重有赏!”
“谢皇上!”
朱厚照终于放下时年,却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时亲一下指尖,眼睛始终盯着她的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时年虽然有些不自在,心里却想着,自己死而复活,朱厚照看起来很高兴。如果他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暂时想不起别的,也许,聂城和路知遥还能趁机逃出去……
“万岁爷,这位就是您的压寨夫人?”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时年扭头,看到个面皮白净的老年宦官。
她心一跳。能跟在朱厚照身边,又是这个打扮、这个年纪,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刘瑾?
“是啊,这就是爷亲自抢回来的压寨夫人,刘公公还没见过吧?怎么样,是不是和爷很般配?”
“夫人如花似玉,和爷自然般配。”刘瑾笑道,“只是奴侪本来以为,这辈子无缘得见夫人玉面,没想到夫人竟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这豹房之中……”
朱厚照一愣,“对哦,你怎么会来这里?是来找我的吗?”
他忽然想起来,在藏龙山时,她曾说过想要当皇帝老婆,想当娘娘。莫非,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主动找过来了?
这个想法涌上脑海,朱厚照的第一感觉居然不是厌烦,而是庆幸。他从未觉得当皇帝好过,也受够了大家因为皇帝的身份接近他,可这一刻,他却觉得庆幸。她喜欢当娘娘,那么恰巧,他也能够让她当娘娘。
钱宁说得对,他们的缘分就是上天注定。
他期待地看向时年,女孩却表情迟疑,仿佛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又是一愣,像是从狂喜的云端醒来,大脑一点点清明,他终于想起了刚才被忽略的许多点。
不,她不是来找他的,刚才撞上的时候,她明明正要逃走。地牢的看守说了,那些人是用他的私印才劫走的那名囚犯,而她手中便握着那枚印章……
她是来救人的。
时年眼见男人表情一点点冷静下来,心中警铃大作,刘瑾却很得意。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冒出来的,但钱宁的反应让他紧张,他们已经斗得如火如荼,如果此时让他捞到个宠妃助力,自己就再没有胜算了!
好在,钱宁这次押错了宝,这女人一身疑点,万岁爷只要明白过来,肯定就不会再要她了……
想到这儿,他又添了把火,“幸好万岁爷把那枚私印留给了夫人,否则您兴许还不知道夫人来了,就这么错过了呢!”
靠你个死太监一来就玩阴的!
时年又急又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她假传圣谕、带走人犯的事情一查就知道,朱厚照肯定也能猜到她的同伙还在豹房内,如果他下令封宫大搜,聂城和路知遥被揪出来也是早晚的事……
“呵。”朱厚照忽然溢出声轻笑。
时年诧异抬头。只见朱厚照神色淡淡,吩咐道:“钱宁,传旨,就说禁令解除,让他们不用再搜了。另外,今夜宫门开到子时,有令牌便可出入。去吧。”
“皇上?!”刘瑾惊道。
钱宁心也一跳。这命令实在出格,别说今天宫里确实有可疑人等,就算是平时,宫门也没有开到那么晚的。有心提出质疑,可瞥到皇帝的眼神,他忽然心领神会,大声道:“是,臣这就去办!”
钱宁领着人便浩浩荡荡去了,朱厚照转头一看,时年果然已经傻了,一脸反应不过来。这表情取悦了他,他弯下|身子,捏捏她脸蛋,笑眯眯道:“饿不饿啊?该是用晚膳的时辰了,咱们别站在大风里,回屋去,我请你吃好吃的。”
汉朝那次,时年虽然也进过皇宫,但那时毕竟生产力不发达,刘彻也不是穷奢极欲的性子,时年开的眼界其实有限。而这一回,她才算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天家富贵。
外面天寒地冻,寝殿内却温暖如春,漆金饰玉、满地绮罗,宫娥们穿着华丽的襦裙,发髻高挽、环佩摇曳,走动时香风拂面。长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各种新奇古怪的菜色,以金盘玉碟装盛,晃得人眼花缭乱。
可是年看着这一切,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怎么不吃啊?”朱厚照问道。
男人身穿明黄龙袍,因为在室内,他摘了金冠,改以网巾束发,透出几分家常。这样的他有些陌生,和藏龙寨里那个桀骜张狂的土匪几乎判若两人,而这华丽的宫殿和他衣袍上腾飞的五爪金龙也提醒着时年,自己正面对着这个大明的天子。
这个认知让她警觉。从那道旨意看,该猜到的他都猜到了,那为什么还要打开宫门?他们擅自闯宫、假传圣旨、劫走人犯,这三项大罪难道他一点都不在乎吗?
还是说,他背地里还策划着别的阴谋……
她脑袋里转个不停,已经有了计较,正打算开口,朱厚照却又扑哧一笑,“想好怎么糊弄爷了?”
“皇上……”
朱厚照撑着头,似乎有些无奈,“你真的不用想那么多,爷让开门,就是真的开门。都过去一个时辰了,他们但凡不是孬种窝囊废,肯定已经想到办法出去了。”
时年这回是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才憋出一句,“皇上,我不明白……”
朱厚照盯着她,女孩一脸迷惘,仿佛真的非常费解。其实他心里也费解。他并不惊讶她知道他的身份,皇上在藏龙山剿匪的事天下皆知,就算没有那个,她有那枚私印在,猜出他是谁也不是难事。但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明白,她明明知道他就是当今天子,为什么不来找他?好不容易进来了,还只想着逃走?
这世上的女人,无论之前是什么心思,在得知他的身份后,难道不都该趋之若鹜吗?还是说,她不知道他可以对她有多好?
想到这儿,朱厚照握住她的手,认真道:“不就是一个犯人嘛,你想救他出去,那爷就放他出去。你是爷的压寨夫人,也就是这豹房的女主人,想放谁走、想让谁留,都由你说了算。”
豹房的女主人……
时年神情一变,紧张地看着朱厚照。不、不是吧,藏龙山上抢了一次不够,他还想留下她?
她难道还要再当一次皇妃?!
朱厚照看了眼几乎没动过的晚膳,“哦,我记起来了,难怪你不爱吃。你说过自己厨艺不凡,能做出别人都做不出来的菜,爷这御厨的手艺,你一定看不上吧?”
“皇上……”
“什么时候,再给我做一次面吧。”朱厚照微笑道,“之前以为你不在了,我心里还很惋惜,以为这辈子都再吃不上那么好吃的面了……”
时年忽然站起来,硬邦邦道:“皇上,我不能给您做面。”
“为什么啊?”
“因为,您当初答应说会带我回京师,你没有做到,所以我也不会给您做面。”
“可是你已经回来了啊。”
“那是我自己回来的!不作数的!”
她完全在耍小孩子脾气了,即使皇帝对女人素有耐性,旁边的人也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