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弦走过来,弯腰把坐在地上的顾傲霆扶起来,问:“有没有受伤?”
顾傲霆耷拉着眼皮,“没。”
“要换衣服吗?”
顾傲霆贴身衣物已经被冷汗湿透,嘴上却硬道:“换什么换?我一点都不害怕,雕虫小技罢了!我顾傲霆活这么大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就跳个楼吗?海我都跳过,还怕跳楼?”
顾北弦瞥了眼他吓得苍白如纸的脸,“要是尿裤子了,就说声,我派人给你取裤子。”
顾傲霆脸一拉,一把推开他,“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怂蛋吗?我堂堂一上市集团董事长,天不怕地不怕,还怕一个毛头小子?”
他软着两条腿,一瘸一拐地走了。
顾北弦望着他的背影,“用我送你出门吗?”
“不用!我好着呢!大步如飞!”
“那让保镖扶你。”
“别废话!不需要!”
顾傲霆强撑着,踉踉跄跄地出了门。
上车,一屁股坐到车上。
一路上一声不吭。
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见他情绪不好,不敢多说话,生怕触霉头。
回到家。
顾傲霆进门,径直走到沙发前,身子一歪躺下了,面朝里,一动不动。
就那样躺了足足大半个小时。
是惊魂未定,也是老脸丢尽。
秦姝从外面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情景,走到他身边,问:“出什么事了?”
顾傲霆闷声说:“没事,我想静静。”
“病了?”
“没有。”
“说实话,不然我打电话问北弦了。”秦姝站起来,作势要打电话。
顾傲霆急忙坐起来,拉住她,“真没什么,就是陪小逸风新拜的那个师父,飞了一圈。”
“飞?”
“嗯,那小孩年纪不大,有两把刷子,抓着我从一楼跳到四楼,又跳下来,大气都不喘一下。我一米八五,这么大一块,他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他年轻,蹦蹦跳跳就罢了,你老胳膊老腿的,跟着瞎折腾什么?”
“你以为我想啊?”
顾傲霆把事情简单一说。
他要面子,全挑对自己有利的说。
说完总结一句,“山上长大的就是没规矩,偏偏身手那么好,我们想控制都控制不住。孙猴子起码有个紧箍咒,他什么都没有。得,以后这个家他成老大了,赶都赶不走。”
秦姝听完,认真思索一番,“那孩子其实是想告诉你,真遇上事了,谁有功夫都不如自己有功夫。北弦护不了你,保镖也没用,还是得靠自己,所以小逸风必须得跟着他刻苦练功。辛苦一时,但是关键时刻能保命。墨鹤是习武之人,不擅长表达,只会用行动说话。”
她这么一开导,顾傲霆没那么挫败了。
秦姝又说:“那孩子一片赤诚之心,你给他找个台阶下,别伤了他的心。”
顾傲霆能屈能伸。
当即拨通墨鹤的号码。
“小墨啊,叔叔认识到错误了,以后周末我也跟着你学功夫,好强身健体。”
墨鹤道:“帅叔叔,您天资不行,年纪也太大,练一万年都出不了师,会毁我名声,您还是好好经商。”
顾傲霆噎住。
赌气挂断电话,把手机扔到一边。
他向秦姝抱怨,“这小子,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他是不知道我有钱,还是自己钱多烧得慌?讨好我,能得到天大的好处,真是笨到家了!”
秦姝瞟他一眼,“笨的是你,墨鹤这种人才是最难能可贵的。那些贪财的,图名图利的,野心大的,很容易被外人收买,墨鹤却不会。
顾傲霆脑子里那根筋忽然就转过来了,“夫人所言极是,还是夫人英明!”
他起身就要去抱秦姝,“家有夫人,如有一宝。”
秦姝嫌弃地推开他,“一身臭汗,洗澡去。”
顾傲霆这才想起自己衣服都汗湿了。
转身去洗澡。
秦姝拿手机拨给墨鹤道:“小墨,你该怎么教小逸风就怎么教,阿姨相信你。不过要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他还小,毕竟才三四岁。”
“放心,漂亮阿姨,我有数。”
顿一顿,墨鹤又说:“我其实比你们想象得更在意小逸风。他是我师父的转世灵童,师父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会像对师父一样,对小逸风好,绝无害他之心。”
秦姝从小到大接受的是唯物主义思想教育,不信那一套。
但也被墨鹤的赤诚之心打动。
秦姝说:“阿姨是做婚纱礼服的,等以后你订婚结婚,礼服阿姨全包了。”
墨鹤微微一笑,“阿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没打算结婚,我师父也没结。”
“你还小,话别说得太满,以后遇到喜欢的就把握住。你是小逸风的师父,也是我们的家人,以后就把我和傲霆当成父母,把北弦和苏婳当成亲哥亲嫂子。有困难就说,千万别见外。”
“父母哥嫂”这种角色在墨鹤的人生里,是缺失的。
骤然听到,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头缓缓涌起。
墨鹤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父母、哥嫂。
还是觉得遥远。
秦姝问:“想不想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墨鹤如实说:“没有概念,不想,只想师父。”
“如果想找,就告诉我们,拿你年幼时的一些信物去寻找,说不定会有希望。”
“好的,阿姨。”
“快到夏天了,我给你挑了几套夏装,这会儿应该送过去了,你收一下。阿姨做了半辈子婚纱生意,选衣服的眼光还是可以的。”
“谢谢阿姨。”
“阿姨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不嫌弃的话,你就当阿姨第四个儿子。”
墨鹤默了默,“好。”
儿子母亲这种关系,在他的世界里是新鲜的,陌生的。
他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没多久,有佣人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送给他。
墨鹤接过来,打开。
不只有夏装,连秋冬装都给备上了。
有上衣、裤子、鞋子,甚至还有配套的手表,连内裤袜子都给准备了。
她真的拿他当儿子。
墨鹤拿起一套,找了个空房间,试了试,尺码竟然全都合身,甚至连鞋子都合脚。
他们只见过两面而已。
她竟然如此周到,显然对他早就上了心。
衣服面料超级舒服,颜色是深色,有黑色墨蓝等,款式设计低调有内涵。
抚摸衣服柔软的面料,墨鹤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女人细腻的关爱和师父硬汉式的爱,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这大概就是他活了二十年,从未体会过的母爱。
墨鹤心底一片柔软。
顾北弦推开房间门,就看到墨鹤一身新衣,好看的眸子湿漉漉的。
俊脸微微一滞,顾北弦问:“眼睛进沙子了?要我帮你吹吹吗?”
“不用,不早了,我该回酒店了。”墨鹤弯腰收拾东西,要走。
顾北弦静静看着他收拾,几分钟后道:“别走了,以后就住家里。”
墨鹤装东西的手一僵,抬眸看向他,“你不防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