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顾北弦带保镖来到市人民医院,急诊病房。
推门进去。
鹿巍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手上插着针管,嘴上罩着氧气罩,身上连着各式各样的仪器。
细看。
鹿巍头发乱蓬蓬的,面色晦暗,眼圈青黑,脸颊的肉陷进去,颧骨突出,唇色发白,手背干瘪。
整个人比上次见时,明显瘦削了不少。
鹿宁站在病床前,微垂眼帘盯着鹿巍,神情说不出的担忧。
连顾北弦进来,她都没注意到。
顾北弦问秦野:“人严重吗?”
秦野点点头,“从发现就开始抢救,东汶国医术不发达,只能连夜送回京都医治。”
东汶国就是蔺鸷老窝所在的那个小国。
顾北弦道:“我们出去说。”
二人来到走廊。
秦野从裤兜掏出烟盒,抖出一根烟,递给顾北弦。
顾北弦接过来,捏在指间,却不打算抽。
秦野点燃,深吸一口,“元旦前,鹿巍带人去找蔺鸷。春节前夕,他找到了蔺鸷所在的小国,还没来得及通知我们,就被发现了。蔺鸷赶到,把那几人打死了,把鹿巍打得受了重伤。怕他走漏消息,蔺鸷把他关起来。柯北和你的人,抓捕蔺鸷余党时,找到了他。鹿巍的伤,一直没得到很好的医治,五脏六腑受损严重,情况不太乐观。”
顾北弦眉心微微蹙起。
鹿巍可以伤,但不能因为顾家受伤。
这一伤,反倒像顾家欠了他似的。
顾北弦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他不会死。就他那德行,阎王爷都不想收他。”
秦野将烟掐灭,扔到旁边垃圾桶里,“他怎么样我不管,我只是不忍心看鹿宁难过。”
“懂,你进去陪她。”
秦野转身进屋。
顾北弦神色凝重,拿起手机。
本来想等天亮,再将事情汇报给父亲的。
如今鹿巍又出事,不能再等了。
顾北弦拨通顾傲霆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顾傲霆语气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不知道我是有老婆的人吗?”
这爹,简直了!
没眼看!
顾北弦道:“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只听好消息。你马上就要接班了,坏消息请自己消化。”
顾北弦唇角微勾,“蔺魁、蔺鸷、顾凛全被抓了。余党抓了一半,另一半警方正在全力追捕。”
手机里一片静寂!
几秒钟后,传来顾傲霆不悦的声音,“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也跟着一起去!”
“行动保密,您老一把岁数了,就别折腾了。万一吓出心脏病什么的,你的姝会怪罪我。”
“年纪只是个数字,我身体结实着呢,胆也大,大如东北虎!”
顾北弦无声一笑,并不揭穿他,“蔺鸷的老窝被抄了,屋里搞得像个土皇帝似的,金银玉器古董等数不胜数。蔺魁在瑞士等好几个银行,存有大笔存款。那些赃物和赃款,等走完程序,应该能还给你。”
“哈哈哈哈哈!”
顾傲霆一阵爽朗的大笑。
笑了很长时间。
压抑多年的阴郁,终于释放出来了。
笑得他四体通泰,任督二脉仿佛都被打通了。
顾傲霆道:“等走完程序,把那笔钱全捐出去!捐给山区儿童!捐给六十岁以上的孤寡老人!捐给孤儿院!捐给灾区人们!捐给失业找不到工作的人!古董玉器也拍卖掉,全用来做慈善!捐了,也比给那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强!”
顾北弦微挑眉梢,“不是小数目,您老舍得?”
顾傲霆大手一挥,“钱对我来说就是个数字!就当为我大孙女积德了!”
“顾董大气!坏消息是鹿巍重伤,昏迷不醒,被蔺鸷所伤。”
手机里一下子没动静了。
足足三分钟后,顾傲霆才出声:“医疗费我们承担,赔偿费你看着给,那三千万也给了,安抚好鹿巍的家属。头疼,挂了。”
顾北弦返回病房。
鹿宁出去了。
只秦野一人,站在病床前守着。
顾北弦从包里取出支票本和笔,在上面唰唰写了几笔,递给秦野,“这是老顾的意思,能用钱解决的事,就别用别的。我们顾家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秦野瞅了眼支票。
一后面八个零。
觉得鹿巍配不上这个数,但一想到,这钱算是间接给鹿宁了,便不觉得多了。
他伸手接过支票,捏在指间,神色沉重。
顾北弦打量他几眼,“蔺老鬼和蔺鸷那个鸟人被抓了,顾凛也要继续回去踩缝纫机,余党端了大半。剩下的残兵余寇,抓住是早晚的事。大仇终于报了,你开心点。”
秦野却开心不起来。
直觉鹿宁要走。
一想到会分开,秦野心里像被撕裂了似的,只是想想,都痛得难以言说。
不敢想象,那一天真来到,他要怎么承受?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拔掉鹿巍的氧气管。
顾北弦拍拍他的肩头,“有事告诉我,我永远在你身边。”
秦野压下情绪,“不早了,你回去休息,照顾好苏婳和小逸风。”
“好。”
四天后。
顾北弦接到柯北的电话,“蔺老鬼招了。”
这出乎顾北弦的意料!
原以为蔺魁会耍赖,要么像蔺鸷那样,一直死咬着不松口。
再装个病,装个疯,拖延时间,拖到死。
顾北弦问:“怎么让他松的口?”
“刑侦队请了全国最出名的几十位权威心理学专家,对他们那帮手下,进行攻心。那帮手下本就是一群孤儿,心理都不健全。从小被蔺鸷收养,跟着他习武,吃苦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专家们使出浑身解数,对症下药唱红脸,我们刑侦队扮白脸。一红一白,用了三天时间将他们的心理防线逐一击破。为了减刑,那帮手下,嘴松的,就招供了。他们一招,蔺魁就慌了。我们又拿个大灯照着他,不让他睡觉。老头年纪太大,撑不住熬。我们再和心理学专家们一白一红,轮番对他攻心,折腾了四天,终于招了。”
顾北弦抬腕看表,“我把工作安排一下,马上过去找你,见面细说。”
“把顾董也叫来,毕竟他是最大的受害者,很多事也要他配合调查。”
“不用,由我全权代表。”
安排好公事。
顾北弦带保镖来到警局。
柯北把蔺魁的招供录像,调给他。
又给他倒了杯水。
审讯录像里。
蔺魁枯瘦的身子穿着犯人必备的黄马甲,双手铐着银色手铐。
眼红唇青,一张皱纹丛生的老脸,晦暗如鬼。
他一脸颓丧,耷拉着眼皮机械地说:“三十几年前,我送我的女儿袅袅,出国留学。名是留学,实则让她借机,去找一些年轻的富二代下手。我们祖辈都是做这种营生的,即使名下有正当生意,也是掩人耳目。为了不让人发现,我们会经常换姓氏,也不在一个城市定居太久。当时确定了好几个目标,但袅袅只看上了顾傲霆。确定行动后,我们全家人前往国外,配合她。一个宴会当晚,袅袅把顾傲霆灌醉,谁知灌得太醉了,她没得手,不过却骗过了顾傲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