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尘土,劈头盖脸地撒下来,撒到顾傲霆的衣服和脸上。
直往眼睛和鼻子里钻。
顾傲霆急忙闭上眼睛,抬手挡住脸和头,想冲秦姝大发一通脾气。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来。
想想当年孩子丢失后,秦姝的难受劲儿,就让她发泄一下。
他背过身去,任由秦姝铲着土往他身上撒。
他如此配合,秦姝反倒觉得没意思了,铲土的动作慢下来。
她冲顾傲霆喊道:“你一动不动,装什么王八?”
顾傲霆声音闷闷地说:“快点铲土,只要你开心,想怎么埋就怎么埋。”
秦姝被气笑了,“这会儿又有个人样儿了,刚才是怎么说话的?”
“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我怎么做?我只想他们以和为贵。这次阿野伤了阿凛的嘴,就是他的不对。”
“那西北古城和缅甸发生的事,怎么算?”
“谁都没有证据证明就是阿凛做的,就像上次阿凛从游轮掉进海里,谁都不能证明,是阿野做的。站在我的立场上,只能劝两人收手,而不是鼓励他们大打出手。”
秦姝微咬牙根,“你就狡辩。”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噗通!噗通!”
顾傲霆的保镖纷纷跳进土坑里,有的拉着他,有的托着他,把他弄上去。
因为是抽空来的,顾傲霆身上穿的是西装。
来的时候,西装笔挺,道貌岸然的人,这会儿身上头上满是尘土,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保镖急忙帮他掸掉头发和西装上的尘土。
掸了小半天,才有个人样。
顾傲霆冲秦姝说:“下次再想收拾我,关起门来收拾。这么多人看着,我不要面子的吗?”
秦姝扔掉铁锨,瞟他一眼,“大家那么忙,谁有空看你?再说你有脸吗?”
话音刚落,柯北走过来问:“顾董您没事?”
顾傲霆急忙调动脸上的肌肉,呵呵笑道:“没事,没事,我太太看花眼,非说下面有人,让我过来看看。我不小心脚滑,跌下去了。”
柯北看破不说破,“您没事就好。”
等警方把那具尸骨完整地挖出来,天已经快黑了。
白天有太阳照着还好,太阳一落,山上就阴森森的。
山风一吹,树叶扑扑簌簌的,树影憧憧,仿佛鬼影。
山谷里还时不时地传来那种莫名其妙的呜咽声。
顾傲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拉拉秦姝的袖子,“我们下去,山上阴气重,对你们女人不好,尤其是苏婳,在备孕,更得注意点。”
一听关系到苏婳,秦姝上心了。
她喊苏婳:“儿媳妇,天快黑了,我们下山。”
苏婳应道:“好。”
她同柯北打声招呼,要带秦野一起下山。
柯北看向秦野,“秦先生还是稍等一下,跟我们一起下去。”
这是怕秦野跑了。
顾傲霆开口道:“放心,有我担保,我那么大一公司摆在那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柯北略一沉思,朝秦野摆摆手,“既然顾董开口了,你就下山。”
众人下山。
保镖搀扶着顾傲霆,生怕他摔倒了。
苏婳则扶着秦姝,“妈,您小心点。”
秦姝嗯一声,反过来握住苏婳的手,“你也小心点,万一你摔倒,你老公得跟我拼命。”
苏婳扑哧笑出声,超爱这母子俩。
秦野默默地走到两人前面。
下山路陡。
万一这俩人脚下发滑,摔倒了,要朝下滚,他好用自己的身体替她们挡一下。
秦姝看着他的背影说:“鹿宁那孩子我看着挺好,希望和我儿子能有个善果。”
苏婳认同,“鹿警官人是挺好。”
秦姝笑了笑,“我嫁的男人虽然不好,可是生的儿子却个个优秀,儿媳妇更是没得挑。”
苏婳清甜一笑,挽紧秦姝的手臂。
遇到这么好的婆婆,想婆媳不和睦,都难。
顾傲霆在她们身后听得清清楚楚,闷声道:“我也不差呀。”
秦姝头也不回,用法语说了句,“滚!”
顾傲霆早年留过学,法语多少懂一点,听懂了。
见她这么给他面子,怕被人听到,用法语说,而不是汉语。
哪怕被说滚,顾傲霆也有点开心。
一开心话就多。
他嘱咐苏婳:“以后没什么重要事,你别老往山上跑,万一摔伤了,又要耽误几个月不能要孩子。你今年都二十五了,再耽误下去,就错过最佳生育年龄了。”
苏婳懒得搭理他。
顾傲霆讨了个没趣,又抱怨:“这小破山,连个缆道都没有,还得一点点地爬。”
秦姝瞅着脚下的路,冷冷道:“我儿子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整整三十年。”
顾傲霆抬头看向秦野,“受苦了,孩子。”
秦野声音更冷,“我跟你不熟,别套近乎。”
顾傲霆噎住,往后再也没说一个字。
来到山下。
众人上车。
秦野带着他们找了个农家菜馆吃饭。
进饭店的时候,顾傲霆带着保镖跟过来。
秦姝扫他一眼,“你换家店吃,看见你,我就没食欲。”
顾傲霆也不生气,“我不吃,是来结账的,你们把我当成空气就好。”
秦姝无语,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赶都赶不走。
给保镖安排了一个包间。
秦姝和秦野、苏婳进了另外一个包间。
菜上来,三人没吃几口,有人敲门。
门推开,进来的是顾傲霆。
顾傲霆走到秦姝身边坐下,陪着笑脸说:“我堂堂一董事长,跟保镖、司机同桌吃饭,他们会觉得不自在。我再单独开个包间,太浪费了,再说这小饭馆也没那么多包间,就跟你们将就一下。饭钱我已经结过了,你们想吃什么就加什么,不要拘束。”
秦姝一言不发,端起一盘红烧肉,咚的一下放到他面前。
看着那盘烧得红通通油汪汪的红烧肉。
顾傲霆胃里一股浊气,直往上冒。
他捂着嘴干吐了几声。
苏婳轻轻瞟他一眼,要笑不笑,“顾董,您这是怀孕了吗?”
顾傲霆冷哼一声,刚要发作。
秦姝清了下嗓子。
顾傲霆马上换了副好脸色,慈爱地笑着对苏婳说:“昨晚你妈给我送夜宵,送的是猪大肠猪蹄和猪肘子,我吃腻了,看到这红烧肉就反胃。我现在啊,就想吃点青菜,喝点粥。”
说罢,他盛了两碗面疙瘩汤,一碗给秦姝,一碗给自己。
秦姝又把那疙瘩汤端给身边的秦野,“儿子,你累了一天了,喝点热乎的。”
顾傲霆眉头一紧,提醒道:“你平时说话注意点,可以说‘孩子’,但是不要说‘儿子’,小心隔墙有耳。”
秦野眼神一冷,推了椅子,起身离开。
秦姝狠狠瞪了顾傲霆一眼,追出去。
苏婳站起来,推开门喊道:“服务员,服务员,麻烦给拿几个塑料袋,我们打包。”
六分钟后。
顾傲霆一个人独坐在桌前,对着一桌子空盘子和空碗,陷入沉思。
连他刚盛的那碗疙瘩汤,都被服务员给端走,倒进垃圾桶里了。
顾傲霆饿得肚子咕噜咕噜直叫唤。
寂寞,空虚,饿。
秦姝和秦野、苏婳连同保镖一起上了车。
回到秦野老家。
这是秦姝第一次来秦家。
房子虽说是上下两层,但是看外观十分陈旧,瓷砖表面的釉面,都脱落了。
厨房门口堆了一堆柴,墙上还挂着晒干的辣椒,院子里种着树和小葱,带着浓浓的乡土气息。
秦姝从小就富裕,住的是富丽堂皇的大别墅,成天国内国外地跑。
出入都是高档场合。
猛一来这里,就很心酸,“儿子,你小时候就住在这种地方?”
秦野淡淡道:“房子翻盖过一次,之前是瓦房。”
秦姝郁闷,“秦漠耕盗了那么多墓,赚得应该不少,为什么住得这么寒碜?”
“他爱赌,十赌九输。”
秦姝都不敢想他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一想就心疼,疼得像被人拿手攥住,喘不过气来。
秦野见她两眼发直,安慰道:“没事,都过去了。”
耳边忽然传来车轮压过路面的声音,紧接着车喇叭响了。
苏婳脸上露出笑容,“是北弦来了!”
她转身就朝大门口跑去,两条长腿跑得老快了,像脱了缰绳的小野马。
一溜烟就出了大门。
门口停着几辆黑色轿车。
为首的是一辆加长款限量版迈巴赫。
保镖拉开车门。
两条笔直的长腿伸出来。
走下来一道高挑的身影。
男人身穿质感良好的黑色长风衣,风度翩翩,面容英俊。
苏婳快步走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果然是你!”
顾北弦抬手摸摸她的头,“今天刚好有点空,过来接你回家。”
“我们有车,你大老远地跑一趟,不觉得多此一举吗?”话虽这么说,可是苏婳却紧紧搂着他的腰,仰头望着他,眼睛里像缀满碎星星,闪闪发光。
脸上的笑,想收都收不住。
秦姝静默地看着两个人,眼里露出羡慕的神情。
她喃喃道:“这才是嫁给爱情的模样,真好。”
秦野扫一眼门外腻腻歪歪的二人,“要是跟他过得不开心,就别勉强自己,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