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扫一眼来人,是个女人。
四十多岁的年纪,短发,长脸,下巴上有颗痣,气质挺好的,知性大方,就是眼神太冷,很不友善。
鹿宁喊道:“妈。”
女人面无表情应一声,抬脚就朝电梯走去。
鹿宁朝秦野挥挥手,“快回去。”
秦野点一下头,“好。”
直觉鹿母不太喜欢他。
想想自身条件,忍不住有点自惭形秽。
他转身离开,心情犹如过山车一样,短短一瞬间,从最高处坠落谷底。
鹿宁和母亲关岚,乘电梯回到家。
进门。
关岚把手里的包扔到鞋柜上,转身问鹿宁:“刚才那男的,就是那个叫秦野的?”
鹿宁换好拖鞋,淡淡道:“是。”
关岚眯眼瞅她,“你们在交往?”
“嗯。”鹿宁走到沙发上坐下。
关岚跟过来,杵在她面前,盯着她,“你这孩子,从小就让我们省心,学习认真,听话,上进,怎么长大了开始叛逆了?”
鹿宁微微拧眉,“你成天念叨着让我相亲,我这么做,也是顺着你的意思,怎么就叛逆了?”
“你要是谈,也谈个正儿八经的!听你爸说,这个秦野,他父亲秦漠耕是个有名的盗墓贼。他们家世代盗墓,且是父子齐上阵。你爸查过秦野的底细,高中学历,你是军校本科毕业,成绩优异,你们俩差距太大。我和你爸都不同意你们俩交往,就此打住。”
鹿宁微扬唇角,“学历不高不代表没有文化,很多知识不一定非得从书本上学。”
关岚脸一沉,“他盗过墓,这是犯法的!”
“经他手的那些文物已经追回来了,他在考古队连立两次功,会从轻处罚。”
关岚下巴一昂,“我再郑重地说一遍,我不同意你们俩交往!”
鹿宁语气坚硬,“我外公也知道,他没反对。”
“你外公不反对,是因为他一向是个老好人,还想吸纳秦野加入他们考古队。他不反对,并不代表,他同意你和秦野交往。宁宁,我们就你一个女儿,不希望你误入歧途,及时止损。”
鹿宁站起来,“我上楼了,明天一早还要出差。”
关岚看着她的背影,“妈是为你好,你现在可能觉得我蛮不讲理。等以后,你会体会到我的用心。”
鹿宁加快脚步,走向卧室。
进屋,关门。
把门反锁上。
走到沙发坐下,她拿起手机,想给秦野发信息,问他到哪了?
又怕影响他开车,会出事故,信息编辑完,又删了。
她抬手扶额,捏了捏眉心,烦恼地闭上眼睛。
眼睛一闭上,脑子里却浮现出秦野英气硬朗的面容。
冷冷硬硬的外表,偶尔憨憨的,有点可爱。
她下垂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他是她见过的最耿直的人。
不圆滑,不世故,除了学历不高,盗过墓,其他全是优点。
他有他的可爱之处。
半个小时后。
秦野回到顾谨尧的住处。
顾谨尧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一本古书,在查资料,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只洋酒杯,里面盛的是琥珀色的洋酒。
扫一眼秦野的耳朵,上面残存着浅浅的红,再看一眼他的衣着,他明白了。
顾谨尧微垂眼睫,“去约会了?”
秦野嗯一声,把车钥匙扔到茶几上。
顾谨尧微抬眉尾,“亲了?”
秦野抿唇不语。
顾谨尧眼神暗了暗,“顾北弦和苏婳千里迢迢,劳师动众去港城追回来的文物,你打算怎么处理?考虑好了吗?”
秦野语气极淡,“别催我。”
顾谨尧眉心微紧,“催急了,你会搬走?”
秦野默认。
顾谨尧把酒杯放到茶几上,“算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是你自己的事。”
秦野抬手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
平时都是穿舒适的短t,今天为了表示对这次约会的重视,特意穿了衬衫。
脖子和肩膀箍得不太舒服。
他动一动脖子,身上关节啪啪作响。
“我回卧室了。”秦野转身就朝卧室走去。
顾谨尧看着他的背影,“我的人看到你养父在缅甸那边豪赌,用不了几天,身上带的钱就会输光。等有人打电话让你带钱去赎人的时候,说一声,我陪你一起去,那边太乱。”
秦野脚步一顿,“我自己可以,缅甸那边,我之前去过好几次。”
“想害你的人太多,别逞强。”
秦野回头,“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顾谨尧别开视线,“哪那么多为什么?我们是朋友,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他日我若遇事,记得帮回来就好了。”
“一定。”
果然如顾谨尧所料。
五天后,秦野人在西北古城,接到缅甸那边打来的电话。
让他带上钱去赎人,限三天内。
对方说汉语,口气很嚣张,直言,去晚了就等着给他收尸!
他们要一千万,说是秦漠耕向他们借的,连本带利。
一千万对秦野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平时钱都在秦漠耕手里,他能动用的极少。
这不是秦漠耕第一次出这种事,以前他出这种事,秦野会变卖家里的古董,筹钱去赎他。
可现在,卖古董这种事,他不能做了。
向关山月请了三天假。
秦野返回京都。
犹豫许久,他打电话向顾北弦借一千万,没说借钱做什么,只说手头紧,等有钱了,会还。
顾北弦一听,二话不说,立马派人往他账户里转了三千万。
转完,他给他打电话说:“哥,往你账户转了三千万,你等会儿查收一下。以后不要说还不还的,顾家的钱有你的一份子,想要就拿。之所以暂时不给你太多,是因为你养父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也填不满。”
秦野应一声,“我会好好劝劝他。”
“很难戒的,除非把他关起来,否则一有机会他就会跑去赌。”
秦野没出声。
是很难戒。
每次秦漠耕都说戒,说了大半辈子,还是照赌不误。
秦野拿出手机,上网订机票。
订好机票,找出护照等证件,他简单收拾了两件换洗衣服,开车去机场。
没告诉顾谨尧。
他不喜欢麻烦人。
抵达机场,过安检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野哥!”
秦野回头,见是顾谨尧。
他手里拎一只黑色的包。
秦野诧异,“你怎么来了?”
“进去再说。”
安检完,两人走进候机大厅,同行的还有四个保镖。
秦野认出,那是顾北弦的人。
在候机大厅坐下。
顾谨尧道:“你给顾北弦打电话的时候,他就猜到你要去缅甸,捞你养父。他要一起去,被我制止了。此行危险,我们三人最好不要一起出动,万一出事,至少还能留个活口,好替我们报仇。”
秦野话堵在嗓子眼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抬手拍拍顾谨尧的肩膀。
所有感激尽在不言中。
顾谨尧抬手拿开他的手,笑了笑,故作轻松的语气说:“跟你开玩笑的,没那么严重。”
秦野垂眸不语。
他知道,这并不是玩笑话。
许久,他开口:“你还是回去。”
顾谨尧瞥他一眼,轻描淡写,“我那边有业务,此行是去办业务,不单单为你。”
秦野知道赶不走他,便不说话了。
五个多小时后。
一行人抵达缅甸机场。
有人开车来接机。
是顾谨尧派来买翡翠原石的手下。
几人在机场附近找了家酒店,一起吃了顿饭。
开房间休息了个把小时,派人找当地地下钱庄兑了钱,放进后备箱里。
一行人继续上路。
顾谨尧和秦野坐在中间的车上,前后坐着保镖和手下,前往名为迈扎央的赌城。
刚开始一切平静。
进入赌城,天色渐黑。
路上随处可见熟悉的黄色人种。
许多国人来这里经营赌场,也有很多人跑来赌钱,一夜输几百万上千万都是常有的事。
车子往秦漠耕被关的酒店开去。
那家酒店地处偏僻。
路上车辆越来越少,路两边景色越来越荒凉。
开车的保镖握紧方舟盘,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
秦野手摸到腰上,注意力高度集中,随时准备拔刀。
顾谨尧从腰间摸出一把黑漆漆的枪。
秦野瞟一眼,“打火机?”
顾谨尧极轻一笑,咔哒一下,拉开保险栓,看着车窗外面,“这次是真的,这里乱,我们小心点为妙。”
“是我连累了你。”
“我自愿的。”
突然!
从前方岔路口猛地蹿出来四辆车,就朝他们的车撞过来!
“砰!”
一声巨响!
打头的车被撞,车窗玻璃被撞得哗啦作响。
顾谨尧举起手中的枪,就朝那四辆车射击,冲司机大声喊道:“快开车!甩开他们!”
司机咬紧牙关,猛踩油门,不停地加速!
秦野的飞刀飞出去,扎到对方汽车的轮胎上。
几辆车剧烈碰撞!
砰砰砰!
车里的人被撞得晃来晃去!
十分钟后,顾谨尧和秦野终于甩开他们。
车子被撞得车头凹进去,几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
当然,对方比他们更惨,车子爆胎,不能开了,他们人也伤得更严重。
终于到达秦漠耕所在的酒店。
秦野打电话给对方,要赎人。
装有一千万的几个密码箱,交给他们。
秦漠耕被推出来。
他精神萎靡,双眼熬得通红,面色苍黄憔悴,眼袋浮肿,身上衣服皱得不像样。
左手手指齐刷刷地断掉两根,血液从纱布里渗出来。
秦野心疼得揪起来,“你的手……”
秦漠耕红着眼睛,哑着嗓子说:“阿野,我去自首,去自首!只有监狱,才能让我戒掉赌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