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野安静一瞬,很淡地说:“我去见苏婳,去去就回来。”
秦漠耕笑,“苏婳是公众人物,没事尽量少见她,万一我们出事,会连累到她。顾家也是,出了名的名门望族,像我们这种做下九流营生的人,就不要高攀人家啦,会被江湖上的人说三道四的。”
秦野唇角极轻一扯,“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也想有朋友。”
秦漠耕叹口气,“儿子长大了,翅膀硬喽。”
秦野语气坚硬,“三十年来我很少忤逆您,只这一次。”
秦漠耕见他如此坚决,目光变冷。
眯起眼睛瞅他一秒。
秦漠耕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给苏婳,“小苏啊,听说你们要请阿野吃饭,他临时有事去不了,对不住了。”
苏婳一听,“那改天再约。”
秦漠耕打着哈哈,“我们这种人,就是老鼠臭虫一样的存在,不适合跟你们经常见面。小苏,你这么灵慧的一个人,懂我的意思吗?”
这话说得,苏婳都不知该怎么接话才好了。
手机被顾北弦拿走。
他命令的语气说:“家母要请秦野吃顿饭,请秦老赏光。”
难言之意,秦野必须得来,谁敢阻拦,就是跟我作对。
秦漠耕噎住。
他在道上混了大半辈子,自然能听懂顾北弦的言外之意。
在心里掂量了一下轻重。
秦漠耕大笑三声,“顾总这话说的,我不让阿野去,是为你们着想。我们做的是见不得光的营生,稍有不慎,就得进去吃牢饭。少跟我们打交道,对你们也好。”
顾北弦笑,“我以为秦老是聪明人,能听懂我的弦外之音。”
他是笑着说的。
语气一点都不重,但就是给人一种威慑感。
秦漠耕一愣,“啊哈哈,听懂了听懂了,顾总的面子当然要给,阿野已经上车了,很快就到。”
顾北弦脸上笑意加深,“改天单独请秦老喝酒。”
秦漠耕一张老脸笑得皱成一朵菊花,“顾总请喝酒,我老头子当然要去,当然要去。”
挂电话后。
秦漠耕的笑脸一瞬间冰冷,“你去,还是那句话,不要跟他们走得太近,少说话,言多必失。”
秦野嗯一声,拉开车门,弯腰坐进车里。
“慢着!”
秦野偏头看他。
秦漠耕抹一把眼角,“知道我们盗墓的,为什么都是儿子跳下去拿,老子在上面拉吗?”
秦野点点头,“知道。”
秦漠耕意味深长,“早先盗墓,都是父亲先跳下去,儿子在上面拉。等值钱的物件运完了,儿子直接拿着物件跑了,不管老爹的死活了。这种事出多了,就改了方式,儿子跳下去,老子在上面,再也没发生过这种事。无论出了什么事,老子永远都不会不管儿子。”
秦野沉默一瞬,“我就是去吃顿饭,您老想太多了。”
言外之意,我不会不管您死活的。
他关上车门,发动车子。
秦漠耕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车消失不见,才长长叹一口气,转身回家。
一个多小时后。
秦野抵达今朝醉。
下车前,他戴上棒球帽和口罩。
来到约好的包间。
敲门,进屋,看到顾北弦也在。
秦野唇角微扬,“顾总也在?”
顾北弦起身,长身玉立,“我妈怕你不自在,拉了我作陪,来,请坐。”
“好。”秦野走到秦姝对面坐下。
离他们三人远远的。
秦姝把菜单转到他面前,“秦先生,想吃什么,随便点。”
“叫我小秦。”秦野接过菜单,随便点了两个菜。
秦姝又把菜单推到苏婳面前,目光宠溺看着她,“儿媳妇,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苏婳点的全是顾北弦爱吃的。
菜很快上齐。
顾北弦把服务员支出去。
屋里只剩了四个人。
秦野还戴着口罩。
秦姝弯起唇角笑,“小秦啊,既然你肯来吃饭,肯定是没把阿姨当外人。你这戴着口罩,怎么吃饭?”
秦野目光闪过一丝迟疑,看向顾北弦。
顾北弦道:“我妈嘴特严,人品比我还好,放心。”
秦野这才摘下口罩,却把帽檐拉得更低。
在秦姝的视线里,只能看到他的鼻子和嘴唇。
鼻梁高挺,唇形轮廓清晰,下颔弧度清晰有形。
秦姝盯着他下半张脸打量几秒,“挺帅一小伙,身形也棒。我婚纱店就缺你这种硬汉男模,你要兼职吗?”
秦野拒绝,“兼不了。”
秦姝抬手扶额,笑,“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职业特殊,来,吃菜。我要了酒,你喝点?”
她起身拿起酒瓶,要给他倒酒。
秦野抬手挡了一下,“我开车了。”
秦姝拿着酒瓶的手僵在半空中,“不要紧,喝醉了,就开个房间住下。要是怕酒店不安全,就去我们家住,有的是空房间。”
“不必了。”
秦姝知道他性格,不再强求。
吃罢饭后,四人来到楼下。
秦姝把秦野带到路边一辆货车前,指着上面一辆黑色的摩托车,“喜欢吗?”
秦野定睛一看。
那摩托机车车身乌黑发亮,车型矫健如豹,是典型的运动跑车造型。
流线形设计,霸道又帅气。
发动机排气管尺寸很大,看着性能强悍,视觉冲击强烈。
做为机车发烧友,他当然认得这是美国mtty2k车型。
引擎和直升机同款,素有“陆地上的航空母舰”之称。
官网售价118万元,因为限购,非常难买。
这就是苏婳说的,秦姝送他的一个惊喜。
确实惊喜。
秦野不要,“太贵重了。”
秦姝笑道:“一点都不贵重,就是阿姨一个包钱。”
顾北弦也劝,“秦女士有的是钱,不差这点,你收着就是,不要她该生气了。”
秦野还是拒绝。
苏婳劝道:“收着,就当迟来的生日礼物。”
秦姝眼睛微微一动,偏头问苏婳:“他生日是哪天?”
苏婳想了想,“四月二号。”
秦姝心里咯噔一下。
对这个日子特别敏感。
是她第一个儿子丢失的日子!
永生难忘!
她声音开始发颤,“小秦,你是什么血型?”
秦野没什么情绪地说:“o型。”
秦姝表情登时就不对了,“o型,北秦也是o型血。”
秦野眼神有细微变化,抬腕看了看表掩饰那变化,“我该走了。”
秦姝欲言又止,“好,让货车跟着你的车,把摩托车给你送回去。”
这次秦野没再拒绝。
门口泊车小弟帮他把车开过来。
秦野长腿一迈,弯腰坐进车里。
刚要关车门,秦姝深吸一口气,“小秦,你左脚底有没有黑痣?”
秦野表情凝滞,眼神复杂地瞅她一眼,没应。
气氛一时僵住。
顾北弦开口:“每年这时候,我妈都会跟平时不太一样,你别介意。”
之前听陈晃提过顾家丢孩子的事,秦野猜到原因。
他微微翕动薄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紧了唇。
沉默地关上车门。
一路把车开得飞快。
回到位于郊县的家。
秦漠耕还没去睡,也没去赌,连烟也没抽,就默默地坐在梧桐树下,闭着眼睛打瞌睡。
手里机械地盘着一对文玩核桃。
松弛的眼皮耷拉着,灰色的衣服暗得和夜色差不多。
送货的人把摩托车搬下来,放进院子里。
等人走了,秦漠耕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扫一眼摩托车,眼睛亮了亮,随即晦暗,“顾家人对你挺大方。”
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秦野摘下口罩,“还行。”
“他们问你什么了吗?”
秦野顿一下,“没,就简单吃了顿饭。送我摩托车,是因为那晚她包被抢,我帮她要回来了。”
秦漠耕唇角皱了一下,“抢包的是陈晃那几个小子?”
“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觉得这事人家知道后,会怎么想?”
“不重要。”秦野摘下棒球帽,挂到树上,露出英挺的浓眉和一双漆黑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眼皮折痕很深,睫毛又浓又长。
秦漠耕突然盯住他的眼睛,定定瞅了小半天,觉得似曾相识。
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搜肠刮肚,最后想到顾北弦的眼睛。
差不多形状的眼睛,长在顾北弦脸上清贵逼人。
长在秦野脸上,就是桀骜不训。
秦野被他盯得心里起毛,“怎么了?”
秦漠耕局促地笑笑,“你这双眼睛生得好,不像盗墓的该长的眼睛。”
往常听父亲说“盗墓”二字,秦野情绪没什么波动。
现在听来,只觉得刺耳。
他口气很硬地说:“盗墓的,也不是生来就盗墓。”
说罢转身进了浴室。
脱掉衣服,露出一身紧实的肌肉。
肤色黝深,长腿笔直,每根汗毛都透着不羁。
走到花洒下,拧开水龙头。
冰凉的水淋下来,秦野抬手抹了把脸。
许久,他抬起脚,左脚脚心赫然一颗黑色的痣,正在脚心。
认,还是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