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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来什么,李学武盯了一个月的人事变革还是出事了。
岗位技能竞赛结果公布之后,就有一股暗流涌动,恰逢除夕有所收敛。
但年后经一周左右时间的酝酿,在岗位调配结果出炉之前,还真有人敢跳出来。
“我不服!”
装配车间里挤满了人,赵双武站在卷边机上对着现场的职工喊道:“谁给他们的权利,把职工分三六九等!”
“这是不平等的歧视,这是对弱势职工的压制,这是在侵犯我们正常劳动的权利……”
车间主任侯国平脑门见汗,从车间门口往里挤,手指着前面的赵双武骂道:“你特么喝二两猫尿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是吧!”
“你给我下来!”
“喔——喔——”
在现场的职工们自觉地竞赛成绩不理想的,这会儿都起哄着,用身体阻拦侯国平等人进场。
得了现场的支持,赵双武愈加起劲,一手掐着腰,一手高高地挥舞着,愤慨激昂宣讲着考核的不公。
事情闹的越来越凶,聚拢来这边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波及到了其他车间。
当生产秩序被影响后,车间主任逐级上报生产主管,最后电话打到了程开元那里。
接到电话的程开元冷汗登时就下来了,他怕了。
他怕这是李怀德搞出来收拾他的,更怕李怀德怀疑这是他搞出来收拾对方的。
互相的不信任,造成生产主管的他惊疑不定,麻杆打狼两头怕。
最后还是张士诚提醒他,这件事不能捂,必须通报给李主任,以及其他厂领导。
李怀德收到消息后并没有对程开元发火,只是紧急召开了管委会会议。
李学武被从办公室紧急叫了过来参会,同时李怀德要求保卫处立即戒备。
“领导,装配车间出事了”
就在李学武下楼去参会的时候,已经了解到基本情况的彭晓力追了上来,给他做了汇报。
一路走,直到进了主办公楼大厅,他这才交待道:“通知保卫以及护卫队坚守岗位,不准跳岗”。
“通知消防队,把高压水车准备好,一会可能要‘灭火’!”
“是!”
彭晓力知道这件事既然叫了李学武参加会议,如何都躲不过去。
无论从委办的角度,还是从保卫组的角度,都跟李学武有关。
上了三楼,栗海洋等在楼梯口,见李学武上来后便要主动介绍情况。
李学武抬手挡住了他,问道:“领导们都在?”
见他如此,栗海洋也知道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倒也省了口舌,这边点头道:“除了薛副主任去开会,其他人都在”。
“帮我联系人事处”
李学武边走边点了栗海洋,道:“我要一份岗位调整名单,能出来多少算多少,立即,马上”。
进会议室前,他转头叮嘱道:“我出来前必须看到”。
“明白!”
栗海洋不敢含糊,点头确定后便小跑去了楼下。
李学武推开会议室的门,萧子洪正在就相关情况向厂领导做汇报。
被他打断后,萧子洪有了一阵停歇,但在李学武的示意下再次继续。
他准备挨着熊本成坐在末尾了,却在李怀德招手示意下坐在了他的下手位,那里空着一个位置,是薛直夫的。
“以上就是装配车间事件的主要情况”
萧子洪语气有些沙哑地说道:“我要承担主要责任,对基层思想状态……”
说完看向一桌的几人问道:“谈谈吧,得拿出个解决的意见”。
“我去现场处理吧”
谷维洁皱眉道:“岗位技能考核和人事变革都是我负责的”。
“可以,但得拿出个意见”
李怀德快速通过了这一条,随后对众人说道:“合理的诉求可以通过正规途径上报解决,搞事情绝对不能成为习惯”。
他严肃地说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干工作不是和稀泥,闹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需要尽快拿出岗位调整名单”
景玉农看向李怀德说道:“时间拖的越久,猜疑越多,情绪积压越大”。
“有道理,可以”
李怀德看向谷维洁说道:“通知人事处……”
“领导,我已经叫海洋去通知人事处了”
李学武小声打断道:“让他们在会议结束前拿出一份名单”。
“好”
李怀德点点头,问道:“大家还有没有什么意见?”
“车间管理干部的处理方式有问题”
程开元开口道:“这么大的事都没有发现并上报,酿成大祸才知道头麻”。
“换人”
李怀德斩钉截铁地敲了敲桌子,对谷维洁说道:“下来重新选派干部”。
“是”
谷维洁点头答应,同时也看了对面的程开元一眼。
李学武小声同李怀德提醒道:“得抓紧时间,不然……”
“你那边的人准备好了吗?”
李怀德听见他的提醒点点头,知道时间紧迫,他也担心事件影响被扩大。
“外紧内松,消防已经准备妥当”
李学武没有大声说,而是在他耳边小声汇报的。
这种事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坐在这里的主要目的是解决突发问题,而不是激化矛盾。
李学武没有动用厂护卫队和保卫处,而是选择了消防,恰恰是从这一点考虑出发的。
李怀德听后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认同了他的布置和安排。
“这样,你陪同谷副主任下去一趟”
他在会议上直接做了安排,道:“我还是那句话,有合理诉求要通过正规的手段来上报,厂里一定会认真对待”。
“坚决反对因私而闹,以闹谋私的行为,更要遏制这种不良风气,以免养成遇事则闹的习惯”。
李怀德站起身先同谷维洁握了握手,严肃道:“无论如何,先把事端稳定下来,切勿出现伤亡情况”。
“您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谷维洁知道每多耽误一分钟,现场的人数就有可能增加十个、百个。
在同李学武和萧子洪点头过后,三人一起出了办公室,往楼下走去。
在二楼,栗海洋将一份名单递给了李学武,同时汇报道:“人事处已经就名单下发到各单位、车间”。
“告诉广播站,立即播报”
李学武接过名单,随后对他下了新的命令。
栗海洋毫不迟疑地点头应下,转身小跑而去。
“有你在,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解决这件事”
谷维洁是在给自己放松,也是在给李学武减压。
责任划定的很明显,她会主动站出来承担这件事所造成的影响。
李学武扬了扬手里的名单,道:“还没到灰心丧气的时候,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你倒是胸有成竹”
谷维洁看了他一眼,迈步出了大厅,一起上了等在门口的汽车。
赵双武声音已经嘶哑,但难掩亢奋地喊道:“那就是撤销岗位竞赛结果!撤销岗位调整计划!撤换人事处长职务!”
“撤销岗位竞赛结果!”
“撤销岗位调整计划!”
“撤换人事处长职务!”
……
李学武下车的时候,听见车间内外喊的正凶,有好事的,也有不明所以看热闹的也跟着喊。
见指挥车以及厂办的小车过来,车间外面的人瞬间挤开了,职工们互相推攘、叫喊、议论。
你别看他们刚刚跟着喊口号喊的大声,但真看见厂里干部过来,好多人还是怕了。
尤其是保卫处的车,尤其是李学武从车上下来。
李学武站在车钱扫视一眼,看着现场乱哄哄的局面,瞪了跑过来的车间主任一眼。
“谷副主任,李副主任,萧副组长”
大冷的天,侯国平却是满头的汗,这会儿就连打招呼都有些无力。
他深知此次事件不小,这车间主任的职务必定要保不住。
可人总会抱有幻想,遇事都想个万一。
万一事情圆满解决了呢,万一领导不追究了呢,万一小小处罚一下呢。
但当他打过招呼后,三位领导一个都没有应声,这可把他心里最后一点幻想给打了个稀巴烂。
在随行保卫冲到前面开始维持秩序,并要打开一条通道的时候,李学武大声喊道:“我们要进去解决问题,谁要阻拦?”
只这么一句,现场立即安静了下来,有暗自使坏对抗保卫的也都偃旗息鼓,偷偷撤了力气。
保卫们快速切入,给几人打开了一条通往车间内部的通道。
李学武带头往前走,谷维洁随后跟上,萧子洪严肃着面孔看了一眼车间主任,也跟了上去。
车间内部乌压压全是人,机器和走廊过道之间全塞的满满的,再多一点恐怕也搁不下了。
车间中间位置,李学武看见机器上站着的那人还在带头呼喊,而邝玉生费劲巴力地带着人正在往前挤。
“现在听我命令!”
李学武走到车间门口站定,转身对着车间门外的职工喊道:“全体后退!”
“全体后退!”
随着李学武前来的只有六个保卫,但当李学武严肃喊话之后,他们便都站成一排,冲着门外一起喊了起来。
喊话整齐划一,制退的动作整齐划一,用手横在前面清场的动作一样的整齐划一。
李学武似是门神一般站在车间门口,门外的职工在他的注视下无人敢硬顶着不退。
当车间门口被清出十步远的空间后,早有准备的消防队员便冲了过来将他们与大门间隔开。
车间内部职工也早已发现了门口的动静,他们的喊话声先是高昂了起来。
但见李学武都没搭理他们,甚至只对外面的职工下达命令,这让他们的喊话声又落下去许多。
直到消防队员的出现,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深怕会有水花喷洒出来。
李学武怎么可能让消防队洒水呢,这是冬天,应对的还是车间内部拥挤人群,这是厂职工,不是坏人。
叫消防过来一方面是方便执行驱离任务,另一方面则是防备拥挤事件发生。
一等消防队员准备完毕,李学武挥了挥手,对着里面给他们做了手势。
很直接的,四十多名消防队员从门口开始往里清,只要不反抗的,都是抓着胳膊拉出去。
有配合的当然是让他们自己走,有不配合的,直接拎着脑领子往出拽。
快速,果决,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甚至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无。
这些消防队员日常的训练都是拎着几十斤的水管或者水枪,拽人更是不在话下。
门口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车间内部的慌乱,站在机器上的赵双武涨红了脸,用手指指着门口要喊什么。
可当他看过来的时候,李学武正在用手指指着他,满脸的凶狠。
赵双武现在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顶着李学武再喊什么,这一刻脚底板开始冒凉气,直到脑瓜顶。
有人见他都不敢再吵嚷,聪明的已经从车间的另一个出口往外跑了。
没有堵住那边,也是李学武处理这件事的一个手段。
他不想抓人,保卫处也没有那么多地方给这些人待。
李学武的目的就是要解决这件事,消除因为人事变革而产生的影响。
随着门口消防队员清理力度的加大,车间内部的形势变化,越来越多的人主动走了出来。
李学武同谷维洁几人就站在车间门口,等着消防清人。
从门口出来的职工,在路过李学武等人的时候也都是低着头,没有敢当面叫嚷的。
这就是有理不怕说,有话不怕讲,躲躲藏藏不是心虚又是什么。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撤离装备车间,车间里面的人群也越来越松散。
看着车间内部人数降低到了安全水平,李学武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算是落下一块大石头。
谷维洁转头向他看来,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
要不怎么说就是得李学武来陪她处理这件事呢,一般人也没有这种经营和能力。
先是清理外部隐患,占据有力位置,随后坚决不谈,动用稳妥手段,逐步解决危险。
如果一上来就要喊,就要谈,恐怕内部拥挤真的会产生危险。
就是现在站在门口,她依旧能感受到从内部涌出来的热气。
你就想吧,这么多人挤在里面,产生的热量会有多高。
也就是在冬天,要是夏天非晕倒几个不可。
如果再有极端情况,兴许会出现伤亡。
你看后世演唱会,如果控制不当,应急处理不及时,多少死在追星路上的。
国内其实还算好的,追星都是年轻一代,群体没有那么太大。
你看看国外,甭说现场氧气不够了,就是听歌听上头直接挂了的也不是没有。
那年弯捣开音乐会,竟然有粉丝搞气球和以及其他东西,真是拿无知当无畏。
棒子那年过圣诞,国土狭小,街巷狭小,骤然挤进去那么多人,再加上有人耍坏,又是多少人挂在那边。
热血上头的时候都很勇,但当个体面对组织的时候就得冷静思考,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到底对不对。
广播站里已经在播报岗位调整名单,轧钢厂领导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人事变革必须搞,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
尤其是这次事件的发生,更是造成了第一批岗位调账名单的出炉。
既然名单都已经出来了,自然是没有撤回的道理。
而且,第一批调岗人员将面临立即到岗,或是京城厂区内部调整,或是调往外地。
李学武相信,人事处还没有完全调整好这些人的岗位,甚至这份名单里的岗位都不是最优秀的一种调整方法。
但是,是职工自己等不及了,是他们在催促这份名单的快速产生。
换句话来说,是职工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本来轧钢厂正在跟纺织三厂协调,会有一部分调岗工人被引进到纺织三厂继续工作。
能留在京城,对家人来说自然是一种照顾和慰藉。
但现在来不及了,只能快刀斩乱麻,什么换岗之类的,只能往后延迟。
所以说,职工们闹起来,到底是赢了,还是亏了,等以后慢慢的就知道了。
“艹你大爷的!”
车间里,邝玉生是真的急了,在人群散开之后,他便挤上了机器,抓住了面如死灰的赵双武,一嘴巴子差点给对方扇地上去。
谁都知道邝玉生是从车间基础岗位走上去的管理干部,他以前就是个工人,因为有学历,也有能力,一步步走到今天。
可就是这样的经历和阅历,才能让车间里的职工信服和畏惧。
他就是职工的自己人,是他们的代表,也是真心实意为他们办事说话的。
即便都知道邝玉生脾气不好,也没人敢质疑他的发火。
一般来说,他要是动手,也就踹一脚,推一把,毕竟都走到这个位置了,也不是二三十岁的时候了。
可今天他是破了例,也不顾车间里还有许多人,一脖搂子直接打上去了。
随后也不管捂着脸的赵双武如何哀嚎,拉着他的手拽下了机器,踹倒了就揍。
纪久征跟在后面怎么拦都拦不住,周围的职工也不敢上前。
要真是李学武动手打人,他们还颇有微词,或是抱怨,或是不忿。
但老车间主任,老段长打人,谁敢拦着,要是敢拦着,一起揍。
李学武看见了,眉头微微皱起,示意了跟过来的彭晓力带着保卫们过去。
后勤组组长冯行可,以及经管组组长吕源深站在办公室窗口,遥望装配车间的方向。
“我怎么看?”
吕源深好笑地看了身边的冯行可一眼,反问道:“我有资格评价吗?”
说完,他端着茶杯眯着眼,看着远处车间幽幽说道:“还是站着看吧”。
站着看什么?当然是看热闹。
冯行可没有回头,依旧是盯着车间方向,微微叹气道:“多事之秋啊”。
“不早就是了嘛~”
吕源深喝了一口热茶,微微仰脖,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说道:“现在就看是谁多事,是谁找事了”。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
冯行可抱着胳膊,微微皱眉道:“总体上还是团结的嘛”。
“是吗?也许吧”
吕源深的质疑意味深长,当看见车间里的人逐渐开,微微一笑道:“事情解决了”。
“嗯,看来是李副主任出手了”
冯行可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些许欣喜神色,当然,也没有什么其他变化。
不过吕源深还是能从对方的语气中听出一点点的遗憾。
遗憾什么呢?
“动用消防啊,真是一步妙棋”
他微微挑动眉毛,语气悠长地说道:“文可用消防,武可用护卫,李副主任,高明”。
“当然高明,不然你以为呢”
冯行可转回身没再看窗外,既然李学武已经到场,那说明事情已经平息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无非是又拉又打,快刀斩乱麻,不用猜都知道。
“我在钢城的时候就对李副主任的手段和大名早有耳闻了,乃至是后来钢城出事”
他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微微仰靠着脑袋,闭着眼睛说道:“青年才俊,机智似妖,能文能武,国之干材”。
“恐怕你的评价还不足以囊括李副主任的成绩和所为”
吕源深扭过身子,屁股靠着窗台,对冯行可说道:“是不是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呵呵,倒也不至于”
冯行可坐直了身子,看着吕源深说道:“我是无欲无求,哪里来的恁多忧愁”。
“是吗?”
吕源深微微一笑,道:“其实真遗憾也好,真无欲则刚也罢,我都觉得大可不必”。
他走到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放下手里的茶杯道:“你只看到了他临危不惧,救大厦之将倾的一面”。
“想想”
吕源深抬起手指点了点自己脑袋,提醒道:“他现在很可能是如履薄冰也说不定”。
他掏出烟盒叼了一支,剩下的扔在了办公室上,一边点着,一边说道:“反正我不在那个位置上,如何感受不得而知”。
冯行可没有抽烟,而是望着窗外眉头紧锁。
“我还是对李副主任有信心的,至少他是在做事”。
“嗯~~~”
吕源深眨了眨眼睛,随后点头道:“当然,李副主任绝对是做事的人,这一点没人会质疑”。
“但也必须看到,现如今真正做事的人,也有为难的地方”。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冯行可转回头,看着吕源深说道:“你是对李主任没信心,还是对其他厂领导没信心?”
“我是对李主任与其他领导的相处关系没信心”
吕源深瞪了瞪眼睛,轻声说道:“你没听说?李副主任可是在竭尽所能地在缝缝补补了”。
“听说了,前几天的事嘛”
冯行可看了他一眼,从桌上拿起烟盒点了一支,道:“看来程副主任给了你很大疑惑”。
“你呢?”
吕源深笑了笑,问道:“你对程副主任在厂里的情况怎么看?”
“你认为呢?”
冯行可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了回去。
随后弹了弹烟灰,道:“你现在就敢押谁胜?”
“不,我是在看李副主任”
吕源深盯着冯行可的眼睛,坦然地说道:“李副主任押谁,我就押谁,绝对错不了”。
“呵呵呵,我信你个鬼!”
冯行可挥了挥手,扫开办公桌上的烟灰,道:“丁主任和韦组织都是老谋深算之辈,超越你我太多”。
“邝组长一心为公,大智若愚,也无后顾之忧,到头来还得是你我来给自己选条路,是不是有点不公平”。
“你说不公平”
吕源深笑道:“我还看你羡慕呢,就没想过回钢城看看?”
“你在开玩笑!”
冯行可笑了笑,说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宁愿原地踏步,也不会走这一步”。
“太偏执了”
吕源深微微摇头道:“我看文学书记是个厚道人”。
“我不这么看”
冯行可看向窗外,道:“要真走这条路,何必舍近求远呢”。
“怕你拉不下脸呗”
吕源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点着烟头上的烟灰道:“是不是上赶着的滋味不太好受?”
“其实没必要多心”
他抽了一口烟,道:“李副主任现在不太适合结交同志,有拉帮结伙的嫌疑”。
“而且!”
吕源深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说道:“他只要安心做事,一切都是定好了的”。
“你信这话?”
冯行可扫了他一眼,道:“不会是景副主任跟你说的吧?”
“甭管是谁说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吕源深认真地看着他,道:“你要敢信我,我走一步,你走一步”。
“跟谁走?”
冯行可看着他问道:“程副主任?景副主任?还是李副主任?”
“我不是在说笑”
吕源深微微皱眉道:“你真觉得李副主任押定了李主任?”
“不然呢?”
冯行可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是不是看错了,或者猜过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吕源深坐直了身子,喝了最后一口茶,道:“时间还有的是,你可以慢慢看,这盘棋还没到最后节骨眼呢”。
“我不确定程副主任……”
冯行可微微摇头,道:“你有可能猜错了,当前这个形势下,没人愿意再竖起一块石头来砸自己的脚”。
“尤其是程副主任”
他确定道:“他不具备掌握局势的能力,更像是个志大才疏的角色,对你和我,更对李副主任”。
“也许吧”
吕源深微微昂起头,道:“我现在能看到的就是这么多,到底谁是靶子谁是枪,早晚有一天要见分晓”。
“还有,我得跟你说一声”
李学武对着赵双武招了招手,保卫带着他往这边走了过来。
赵双武已经没了刚刚在机器上的趾高气昂,更没了刚刚的意气风发,倒像是个哆哆嗦嗦的陈年老朽。
“装配车间,赵双武同志,对吧?”
李学武先是跟他对了身份,随后看向谷维洁示意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谷维洁则是打量着对方,语气和蔼地问道:“受伤了?”
“没……没有”
他的脸青了一块,应该就是邝玉生打的,可他不敢说。
而邝玉生这会儿就站在车间门口看着外面围观的职工。
他现在还是气喘吁吁的状态,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打人累的。
谷维洁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今年在车间召集职工的行为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有人指使你?”
这话一问出,距离近的职工纷纷瞪大了眼睛,后面传话听见的,也都议论了起来,。
赵双武抬起头看了谷维洁一眼,又见李学武盯着他,立马底下了头。
只此一个动作,车间外面的议论声便高了不止一倍。
李学武则是皱了皱眉毛,目光扫视现场,好像能从这些人里挑出指使者一般。
而被他目光扫过的人纷纷低下了头,好像真是自己做了坏事一般。
谷维洁没得到赵双武的回答,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没……不是……”
赵双武这个时候才强调道:“是我个人觉得这次的岗位竞赛不公平,不正确,才……”
“嗯,好,我知道了”
谷维洁点点头,示意了门外的职工,对他问道:“你觉得岗位竞赛不公平在哪,咱们可以现场讨论一下”。
“说说,没关系的”
她鼓励道:“你不就是想要个说法嘛,想要厂里跟你直接对话嘛,所以我来了”。
“如果你觉得我没有资格跟你对话,还有李主任呢”。
“是……是不公平”
赵双武涨红了脸,他哪里敢说谷维洁不够资格,要李怀德站出来说话。
这会儿他吭哧瘪肚地说道:“我入厂时间比不上他们,岗位学习锻炼的时间也比不上,自然不公平”。
“哦,是入厂时间的问题”
谷维洁点点头,表示理解了,又问道:“你入厂多长时间了?”
“……”
赵双武讷讷回答不上来,不是他不记得,是他不好意思说。
看他的岁数,就是24岁入厂,也得有五年以上的工龄了。
谷维洁并没有以此来逼迫他,而是继续问道:“还有其他不公平的意见吗?”
“我不愿意去外地”
赵双武抬起头,看着谷维洁说道:“我有老娘要养,有家人要照顾,我不想去外地上班”。
“哦,是家人牵绊”
谷维洁点头表示理解,随后问道:“就这些了吗?”
“就这些”
赵双武也许是找到了勇气,或者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开口大声说道:“我在装配车间干的好好的,不希望调岗,也没人有资格调我的岗!”
“好,有意见可以表达”
谷维洁任由他喊叫着,依旧是那个语速和语调,没有任何着急情绪。
等他确定自己没什么可说的了,这才从李学武的手里接过名单,指给他问道:“看得见你自己调岗去哪吗?”
赵双武看着名单上自己的名字,以及后面调岗的车间是三产包装车间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车间门外的职工也都安静了下来,观察着赵双武的神色,也在看着领导说话。
“这份名单不是后做的,用来安抚你的”
谷维洁从兜里掏出钢笔,在名单上勾了勾,当着赵双武的面更改了他的调岗位置。
营城,建筑队。
赵双武如遭雷击,愣愣地看着谷维洁,眼里全是震惊。
“我觉得你不够资格留在京城,留在三产的队伍里”
谷维洁就这么直白地讲道:“从你的所做所为中必须要看到你的不成熟表现,是需要锻炼和磨练的”。
“你的思想不具备稳定岗位的执行标准,更不具备担当重任的能力”
她转头看向车间外的职工,道:“谁家里没有父母要养,谁家里没有兄弟姐妹要照顾?”
“我老家是南方的,我就得跟组织说调去南方工作?”
“就为了离家近?”
谷维洁严肃着一张脸,看着众人说道:“厂里跟任何一名职工都没有矛盾,更不是要赶你们走,清理你们出工人队伍”。
“关于人事变革的意义和决定我在这里不多说,文件已经下发到车间,到部门,谁没看着现在跟我说,我来找你们主任问”。
她厉声说道:“是什么时候让咱们职工觉得自己有能力和资格跟组织提要求,讲身份,讲贡献了?”
“你们想想参加工作的时候是怎么跟组织保证的,你们这里有谠员吧?!”
“你们要干什么?!”
谷维洁气愤地说道:“岗位技能考核是12月31号发出的,这么长时间了,为何没人跟我反馈意见?”
“有人不同意考核,或者不赞成岗位调整,为什么不通过正规渠道向上面反应?”
“是有人阻碍消息和言论了嘛,如果有的话,你们说出来,我来处理!”
谷维洁挥了挥手里的名单,对着众人说道:“这是第一批,绝对不是最后一批!”
“我还就告诉你们,就是留下的人,早晚也得走!”
彭晓力从外面小跑过来,送了扩音器递给谷维洁,她接过去继续讲道:“轧钢厂在钢城新建轧钢工业基地,三年后你们家老人就不用养了?”
“不是吧?!”
她皱眉喊道:“五年后轧钢工业整体搬迁到钢城,谁要说自己就为了留在京城不去了,不干了?”
“你现在提出来,我给你办离职手续,你早点去找其他工作!”
“不患寡,而患不均,你们觉得调岗下来的都是不合格的,对吧,这是谁传播的言论?”
谷维洁扬了扬手里的名单道:“考核不及格人员绝对不会进行调岗,而是要全部调整到建筑队劳动,同时进行再学习,再培训,再考核,才能参与岗位分配”。
“你们中间有考核不合格的,要敢说自己没能力,还要占着茅坑不拉屎,影响轧钢厂整体进步,你敢站出来吗?!”
“既然不合格,就要从自身找找原因,有没有在岗位上认真学习,认真工作,都能参加工作的人了,这点事还要我教你们吗!?”
“我现在只给你们一个答复,那就是厂里关于人事变革的决策部署一定不会变!”
谷维洁严肃喊道:“所有人都要在干中学,在学中干,你敢偷懒,就有人敢超越你,你就要掉队!”
“还有,关于今天的这件事的处理!”
她看了一眼李学武,随后讲道:“装配车间主任侯国平,未能及时处置职工意见,未能尽职尽责,就地免职!”
“装配车间职工赵双武,携私抱怨,未能正确理解厂里的政策和要求,肆意影响正常生产工作,给予记大过处理,调离岗位,等待调整”。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
谷维洁端着扩音器,对众人喊道:“立即回到岗位上,恢复生产!”
“一车间的人,快往回走!”
“七车间的,回去,回去!”
“调度车间,你,往哪走!”
……
早就被叫过来的车间主任们等在一旁,见领导下达命令后便站了出来,开始往回领人。
现场因为消防和保卫的秩序维持,以及厂领导及时出面做出解释和处理。
同时基层干部被叫过来认领职工,一套组合拳下来,所有人都开始散去。
这件事的影响绝对没这么快消弭掉,后续的处理和安排一定还会有。
包括对车间主任这一级的干部要进行调整,对厂职工岗位的调整速度也会加快。
同时,负责生产工作以及人事和组织工作的干部,要对这件事负责了。
谷维洁在现场的火不是白发的,如果这些人有作为,有担当,她又何必亲自来发火。(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