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声刀。”
“调高频。”
”注意抽吸。”
浮台港第一人民医院的手术室走廊里，凌然的声音在老旧的水磨砖之间碰撞回旋，宛如一首难懂的咏叹调。
武宏琅踩着很重的步伐，从一个拐角，到另一个拐角。
每个拐角，都有至少一只小护士或小医生或病人或病人家属，倚着墙壁，竖着耳朵，好像玩手机的样子，实际上可能手机都是黑屏的。
“咱们这个手术室的隔音，真该处理了。”武宏琅内心燃起强烈的念头，走到了手术室内，方才喘了一口气浊气，像是在球场上被盖帽的选手，走过拉拉队的身前一样，他知道没人关注自己，但还是想要表现出自己的态度来。
守在手术室里的护士长“恩恩”两声，算是回答了武宏琅。
武宏琅翻翻眼：“您就不能敷衍的认真一点？”
“臣妾卖艺不卖身的。”护士长一句话，就让手术室内的小护士们第N次升起了崇敬之情。倒不是这句话有什么难说的，而是这句话真是难说。尤其是在工作场所里说出这句话的女人太厉害了……
换做别的单位，大家可能会用佩服的眼神看向护士长，但在医院手术室里，大家只会用佩服的眼神看向护士长。
武宏琅则被卡的不上不下，赶上哪个小护士这么呛人，他肯定要说买身之类的话，然后坐看对方露出娇羞的表情来。
可看看护士长，武宏琅既怕护士长真的答应了，又怕护士长拒绝并露出娇羞的表情来。
“手术顺利？”
武宏琅岔开了话题，令一众想要听八卦的护士和医生们失望长叹。
护士长得意一笑：“手术肯定是顺利的，凌医生做的手术，挑不出刺来。”
“就是让手术科都跟着忙活了，辛苦大家了。”武宏琅拿捏起了主任的架势，情绪更加饱满了。
护士长轻轻一笑，只道：“主任记挂在心就行。”
武宏琅不觉有些惊讶。
照他想的，自己都说出“大家辛苦了”，那护士长趁机诉诉苦，要要补贴加班费啥的，都属于正常流程。
偏偏护士长不按规矩来。
总不能是护士长听不懂倒装句——武宏琅想着独属于自己的冷笑话，成功的把自己给逗笑了。
接着，武宏琅又开始琢磨护士长的奇怪态度来。
今天一天，凌然已经做了8台手术，夜以继日的工作，除了向武宏琅证明，比你有天赋的医生比你更努力之外，更是调动了浮台港一院肝胆胰外科的全部有生力量。
与普通人想象的不同，三甲医院层面上的大手术，对于任何一个科室来说，都是具有一定挑战性的——如果轻车熟路的话，科室内的高阶医生肯定会尝试着向更高难度的手术挺近，从而制造出更具有挑战性的大手术来。
而对于具有挑战性的手术来说，大部分的医院科室都是会超量配置手术人员的。
就浮台港一院来说，凌然的8台手术，起码消耗了手术科两个班的护士，外加本科室两个班以上的护士以保证术前术中和预后，考虑到日常的手术，影响不可谓不大。
若是武宏琅这么做，或者说，假设他意气风发的想要这么做的话，甭管是本科室的护士长，还是手术科的护士长，绝对都是不好说话的。
除非……武宏琅看了一眼凌然的脸，又摸摸自己的脸，不由老脸一垮：“现在人啊，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护士长笑盈盈的瞥了武宏琅一眼，似乎一言不合就会扑上去亲他一口的样子。
武宏琅抖动了两下：“我的意思，咱不能白给人做事。哪怕人长的帅，是？”
护士长笑出了声：“怎么可能白做事，咱们院的绩效可是按照手术量算阶梯的。大家现在可都铆足了劲。怎么的，你以为大家喜欢凌医生，就光是喜欢长的帅啊？”
武宏琅愣了又愣，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按照本院的政策，不管是自己科室的护士，还是手术科里参与了手术的护士，本月的手术量，尤其是大手术的量必然会因为凌然和他的组员们的参与而大幅度的提高，若是因此与其他科室拉开距离的话，那以全院为对象的绩效，还真的会偏向这边。
再算上手术本身的提成，那还真有可能落下一笔不老少的收入。
这也是大家喜欢请飞刀的原因之一。
飞刀费是额外开支的，而手术本身又是真实存在且顺利完成的，从全院绩效的角度来看，请飞刀就像是中超球队请外援一样，短期来说效果突出，近乎外挂的存在。
武宏琅做了这么久的主任，默默估了估参与手术的科室员工的收入增加数额，特别是护士们增加的奖金，不由啧啧舌。
“武主任，像是凌医生这种年轻有为的医生，您可要多请来几次啊。”护士长半真半假的又来了一句，缓解了武宏琅刚刚升起的尴尬情绪，生发了新的尴尬。
“飞刀咱们不是一直都有请嘛。”武宏琅嘟囔了起来。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凌然的治疗组每周都能出飞刀。另一方面，武宏琅也意识到，自己想稳定的请凌然来做飞刀，似乎也是需要用些功夫的。
护士长自然是明白人，往手术台的方向看了看，哼哼两声，道：“也不指望您一直请凌医生来，偶尔请过来，也能振奋一下士气嘛。最好每个月的月末，特别是三六九和十二月都请人家凌医生过来。”
她这么一说，跟前人都笑了出来。
“对了，前些天，你手底下，不是有个护士的亲戚请凌医生做手术吗？做的怎么样？”武宏琅赶紧将话题往偏里拉。
“极其成功。”护士长用非常不符合自身气质的语气赞了一句，又道：“这个话是老卓说的。“
”卓文昊？他来搞什么？”武宏琅对普二科的科室主任向来是直呼其名的，尤其是在几名师兄弟闹掰，分别成立普二科，普三科和肝胆胰外科以后，面子上的融洽都不用维持了。
护士长轻笑：“他肯定是想，又不是只有肝胆胰外科能请凌医生飞刀……”
“这家伙……”武宏琅的脑海中，第1478次将卓文昊端上手术台剖肠挖屎灌硫酸。
“武主任，您要是不想让老卓得逞，我有一个主意。”护士长顺着武宏琅的毛捋。
“什么办法？”武宏琅渐渐无法抵御护士长的诱惑了。
“提前收集周边的病人。你知道的，差不多时间里，周边的病人数量，总是有数的。别的条件，大家都差不离，到最后，肯定是有病人的有优势。”
“老卓也可以跟着抢病人的。”
“所以，我的建议是从周围人入手。”
“周围人？”
护士长自然而然的道：“我手底下又不止一个护士，我那个护士，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叔叔。”
武宏琅呵呵一笑：想套路我？
他笑而不语，看破不说破。
护士长呵呵一笑：“老卓啊……”
武宏琅啪的一拍大腿根：“从周围人入手，就从周围人入手，你还有什么建议？”
“我还有一张名单。”护士长默默递出一个笔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