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戒律堂首座长老的道十三歌,也就是出鞘曲,秦悲歌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反而是炎蛇,渐渐无法自拔。
最开始的时候,炎蛇每天都会提起很多名字。
符泽、闫守正、白士涵、符富贵、甚至偶尔还会提起周栓。
每当提起一个名字的时候,炎蛇都会讲述关于和他们在一起的经历,会笑,笑的也很开心。
秦悲歌知道,这是因为炎蛇意识到他受到了影响,所以本能的做出反抗。
可是到最近,炎蛇慢慢的,不再提起那些名字,甚至不再提起任何关于世俗之间的事情。
炎蛇看向秦悲歌,脸上,带着一丝向往的笑容。
“龙师兄,有朝一日,道十三歌,会不会,也有我炎蛇的故事?”
秦悲歌张了张口,却什么都说不出。
他和炎蛇不同,因为他没有被道十三歌所影响。
甚至戒律堂首座每日来的时候,他的心底,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丝复杂的情感。
用符泽的话来说,戒律堂首座长老,宛若一个。。。小丑一般。
秦悲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被道十三歌影响。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道心早已不复存在,也或许,是因为自己早已勘破了心魔。
尤其是最近,每当戒律堂首座前来试图让两个人灌输“生为炎黄人,斩千妖,死为炎黄峰魂,道恒承”这个观念时,秦悲歌总会没来由感到厌恶。
人,总得活着,怎么活,是自己的事。
为别人而活,那你是欠下的。
为自己而活,那是应该的。
这些话,是符泽最早见到他的时候对他说过。
那个时候,秦悲歌不理解。
现在,懂了。
上山日夜学艺,下山双手染血。
一个人,到底有多么的可悲,连杀了人,都没有人知道。
这样的人,还活着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在乎,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爱。
炎黄峰从小就教导过他们,没日没夜的灌输他们。
山下的世俗人,无知,幼稚,如同蝼蚁一般忙碌奔波,死后,一捧黄土,无声,无息。
可是既然世俗之人无知且幼稚又如同蝼蚁一般,炎黄峰子弟为什么要前仆后继的为了这些人而牺牲和奉献并且在所不辞?
谁,死后又不是一捧黄土。
至少,世俗之人,死后,有人悼念,有人泪目。
可是他们炎黄峰子弟呢,死后又有什么?
道十三歌中的一招一式吗?
见到秦悲歌不说话,炎蛇淡然一笑:“龙师兄,师弟我已入初窥天地之境,窥天,窥地,窥你,窥己,掌门师尊说的不错,山下的过往,如同浮云一般不值一晒,何须纠结那过眼的云烟,我,已经想好了,从此以后,久居山门,一心勘道。”
秦悲歌默默叹了口气:“真的,不想下山了吗?”
此时他的心里,感到了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炎黄峰先辈们,遵守着最古老的教条,然后传承下去,渐渐的,传承下来的东西,没了情,没了爱,更没了是非和黑白,有的,只有一切以山门为主。
先辈们错了吗?
他们没错,他们只是为了传承。
掌门师尊错了吗。
也没错,至少炎黄峰上上下下数千人,都不认为他错。
可实际上呢,掌门师尊斩情断念,然后让十二大弟子斩情断念,十二大弟子,在让外门弟子斩情断念,最终,一代代,全都变成了没有骨肉的“炎黄峰弟子”!
秦悲歌想起了符富贵,也更理解为什么他不让符泽和炎黄峰有任何交集。
他也想起了符泽,也更理解,为什么他不让符小小回到炎黄峰山门。
进了炎黄峰,那和入了魔有什么区别?
可惜,炎蛇是最早看破的人。
到了现在,反而是自己看破,而蛇师弟,却再次陷了进去。
听见秦悲歌询问他是否还愿意下山,炎蛇无动于衷:“若是掌门师尊有令。”
“蛇师弟,你。。。”秦悲歌沉默了半晌,最终咬了咬牙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掌门师尊和诸多长老,只是把你当做一把剑,一把可以染血的利剑,你就甘愿如此?难道你不知道,每一代内门弟子之蛇,哪个不是身负血海之辈,最终,无一不是。。。”
秦悲歌没有说下去,纵观炎黄峰传承至今,每一代内门弟子的“炎蛇”,就没一个能够善终的。
别说带蛇的弟子,就是其他弟子又能好到哪里去。
人心是最大的妖魔,妖魔除不尽,炎黄峰就永远存在,他们这些人,就要前仆后继的去死。
“蛇又何妨,至于利剑?呵!”炎蛇傲然一笑:“杀一人救百人,为何心有不甘?”
声音沙哑的秦悲歌,喃喃道:“难道在山下这么久你还没有明白吗,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如那镀金婴尸,如那罗德,如那些被歪门邪道所强行留在世间的冤死之魂,他们或许也是身不由己,也是被人利用的啊,难道他们也该死?”
“一路哭何如一家哭!”炎蛇冷冷的看着秦悲歌:“掌门师尊,不会错的,门内诸多长老,也不会错的,炎黄峰,更不会错的!”
“炎蛇,你不想念符泽吗?”
“符泽?”炎蛇表情有些狰狞:“若不是他,我岂会久久无法勘破心魔窥得大道,他,该死!”
“你父亲。。闫守正呢?”
“我父亲?我炎蛇,无父无母,若不是炎黄峰山门收留我,我早已魂飞魄散了。”
“那白士涵呢,符老呢,世俗之间,你真的无牵无挂了吗。”
炎蛇冷冷的看向秦悲歌:“秦龙,你到底要说什么,难道,你见我破道想要乱我道心吗?”
秦悲歌微微摇了摇头。
“破道,呵,你是,入了魔,而不自知,可笑!”
炎蛇冷哼一声,转过了身,望着四米多高刀刻斧凿的石壁,双眼火热。
石壁上面,三千多个名字。
这些名字的主人,尸骨无存,无一例外!
他们或许没有被道十三歌所记录,可是依旧为了他们心中的“苍生”而死。
死后,墓碑都没有,只有一个名字,被刻在了石壁之上。
这一夜,师兄弟二人,心思各异,再也没有过沟通。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跑近了洞里。
“虎师弟?”秦悲歌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寅虎。
算算日期,寅虎的确是到日子该回山门了,而接替他留在帝都负责居中调度的,应该是子鼠。
内外门十二大弟子地位超然,倒是可以随意来悔悟崖的。
他和炎蛇被关在悔悟崖后,其他在山门内的弟子的确过来看过几次,只不过寅虎不同。
按理来说,这种时候寅虎不应该来看他们的,毕竟秦悲歌曾拜托寅虎照顾黄仲媛保证他的安全。
鬼鬼祟祟的寅虎,确定了洞外没人尾随,这才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宣纸和盒子。
寅虎将宣纸交给了秦悲歌,面带苦笑。
打开宣纸,秦悲歌深深的吸了口气,随后,笑了。
宣纸上是一首诗,漂亮的篆体,笔法瘦劲挺拔又带着几分秀气和俊美。
秋来君远去,冬至思君忧、望春盼君归,伴夏念君康,日复日,年复年,余生,致死无悔。
抬起了头,秦悲歌微笑着问道:“她,还好吗?”
“现在挺好的。”寅虎说一句话就得回头看两眼,深怕有人尾随似的。
“现在挺好,何意?”
“回山门之前老鼠和我说了,戒律堂首座长老告诉他,到了帝都后看看黄仲媛是否有身孕,若是没有的话,对待黄家一切如旧。”
秦悲歌眉毛一挑:“若是有呢?”
寅虎吞咽了一口口水,没敢开口。
秦悲歌低吼一声:“老匹夫,该死!”
一声轻哼打断了二人,角落里的炎蛇慢慢转过了身:“秦龙,你心已入魔,不配为我师兄,可笑。”
寅虎一头雾水,看向秦悲歌:“蛇哥这是怎么了?”
“道,十三歌!”
“道十三歌?!”寅虎面色微微一动,神情复杂。
望着炎蛇一脸不屑的样子,寅虎的心里,有点堵得慌。
他不喜欢炎蛇此时的样子。
不是憔悴,而是双眼之中的冷意。
以前的时候,炎蛇对他也是恶声恶气的,可是却不像是现在这样,一副巨人千里之外的模样。
走了过去,寅虎坐在了炎蛇对面,将刚刚拿出的盒子递了过去。
“这是何物?”炎蛇微微扫了一眼。
“白士涵给黄仲媛的,黄仲媛又托我带过来的。”
“拿开,从此以后,我和世俗之间再无瓜葛。”炎蛇别过了头,一副我意已决的样子。
寅虎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将盒子拆开后,把里面的东西扔到了炎蛇的面前。
一旁的秦悲歌面带困惑,因为盒子里的东西,居然是一只电子烟。
“我回来之前,见了两个姑娘一面,两个人,至始至终都在笑着。”
“黄仲媛说,她可以等,等秦龙师兄自己想通了,就会回去找她。”
“白士涵说,她不伤心,因为她的蛇哥哥答应过她,从此以后都会保护她,所以肯定会回去找她的。”
“还有符泽,符泽这家伙,去国外了,临走之前找到我,让我告诉你们。”
“符泽说,他这一辈子,就准备干一件事了,那就是把你们。。。把你们这两个不省心的家伙带回凡间,只要他不死,就一直干这一件事,他要是不小心挂了,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回到世俗,过你们。。。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