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若云也不卖关子,嫣然一笑道:“军队打仗,士气,勇武,数量,谋略……这些东西自然少不得,但更重要的是背后的支持。”
她伸出芊芊玉指,细数道:“比如说,要有充足的粮草源源不绝的送往前线,”
“要有足够的钱粮给战死军卒们作抚恤。”
“要在后方安抚好前线将士们的家眷。”
“要不停的打造兵甲补充。”
“要负责养活伤残的士兵。”
“要时刻准备征召更多人从军,好给前方补充兵员……”
“类似的还有许多许多东西,我也说不清楚,总的来讲就是一些后方支持和保障,这些东西都是咱们看不到,听不到的,但也是朝廷在一直默默做着的。”
说到这里,她看向目瞪口呆的杨朔,和同样目露惊讶的陆南风,她悚然一惊,知道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但话已经说到这里,若是生硬的转移话题,或是结束话头,反而更惹人生疑。
于是她轻咳一下,接着又道:“皇上和太子,再加上朝廷里的文官大臣,他们虽然没有亲自上战场,但如果没有他们的努力,能养活那么多军队么?若是养不起军队,那些骄兵悍将都饿着肚子,还怎么打仗?别说打仗了,恐怕一断粮他们就要哗变了。”
“所以说,太子在帮着皇上和朝廷默默做的事,其实远比冲锋陷阵更加困难,也更加重要。可偏偏世人愚昧,认为秦王文武双全,比太子有本事,简直是无知到可笑!”
他们三人正在辩论着太子和秦王谁更值得辅佐时,那边太子已经到了洞府前。
“咦,不是秦王?”远远的,发现来人虽然也跟李世民一样,只带了四五名侍卫,但中间之人,却是一个面貌英俊,显得有几分阴柔的中年男子。
“是太子!”封若云脸上适时的露出一丝惊喜之色。
“太子?”杨朔和陆南风都是一怔,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脱口道。
“他也来找师父?”
“师父还挺吃香的!”
陆南风想了想,拉着封若云朝一旁边走去:“先避一避,等他们见过了师父,咱们再去问问来意。”
封若云有心不去,但也只能想想,这种时候,若是她唱反调,恐怕非但不能如愿,还会惹来怀疑,当下乖乖的跟陆南风往回走。
进了院子后,她借着关门的时候,好奇的看了眼杨朔,想知道他听了自己之前的话,准备怎么办。
杨朔果然有些犹豫,他站在原地踌躇了好一阵,似乎也决定先避一避,可这时太子已经上山了,二人正好来了个眼对眼。
杨朔的反应挺令人无语的,不等李建成张嘴说话,他飞快的抬手朝袁天罡的屋子一指,自己则一溜烟儿跑了。
李建成怔了下,摇摇头,朝袁天罡的屋子走去。
封若云也怔了下,突然觉得杨朔怎么这么好笑,她怕自己笑出声,连忙抬手捂住了嘴,关上了院门。
李建成站在袁天罡门口,身旁一个手下上前叩门,很快李淳风开门将李建成请了进去。
“道长,您是世外高人,本来我等凡夫俗子是不敢打扰您清修的。但此时世间纷扰,战乱不休,百姓们流离失所,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吾父怜悯百姓,承天命,立国建制,但毕竟时日尚短,还有许多魑魅魍魉在上蹿下跳,影响朝局事小,但对民生的破坏实在令人无法忍受,无奈之下,建成只能厚颜请道长出山,还天下一个太平清净!”
李建成的态度非常诚恳,话说得也漂亮,不但没摆太子架子,反而把袁天罡捧得老高,似乎他不出山,这事间就没办法太平一样。
可袁天罡只是微笑听着,等李建成说完,他略一沉吟,就开口拒绝:“贫道只是一介出家人,为躲避乱世这才深居荒野,哪是什么世外高人,太子殿下恐怕是来错了地方啊!”
他话一出口,李建成脸色微变,虽然仍带着笑意,却已经非常勉强。
倒是一旁李淳风有些着急,在他看来,师父拒绝秦王是正确的,毕竟秦王只是王,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帝,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就算给他做幕僚,也顶多是家臣身份,不值得辅佐。
可是李建成就不同了,他是太子,将来是要袭承大宝的,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啊,这才是值得辅佐的人,这种机会,怎能轻易错过?
到不是说李淳风和袁天罡这对师徒有多么热衷权势,实在是二人所学的占卜之道,想要更进一步,就不可避免的就要遭遇卜国运这一道门槛。
但若想卜国,必须得有皇朝的支持,否则的话,非但卜不出结果来,还容易受到皇朝龙气的反噬,更会被认定为祸国妖人。
这里面说法很多,简单来讲,所谓的占卜推算,就好像算题一样,需要有基础数据支持,对人,就是面相手相,生辰八字,祖坟风水,家宅风水等等。
但对国家而言,就要复杂得多了。比如皇帝的生辰八字,性格脾气,皇后皇妃皇子皇女的生辰八字,朝中文武大臣及其子女的生辰八字,再加上皇宫风水,龙脉布置……
这些东西,光是想想就知道不是能轻易得知的。若非深入朝中为官,得到皇帝的全力支持,以及文武百官们的或支持或默认,否则一个寻常道人哪能得知?如果没有官身,胡乱打听这些东西的话,非得被看做是要做法害人的巫蛊妖人不可。
也正是因此种种,这师徒二人才有了入世之心,否则的话,凡尘俗世中所谓的权势富贵,又岂会被他们看在眼里,孜孜以求?
“师父……”
李淳风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
可不等他说完,袁天罡就一摆手,淡淡的吩咐道:“你去准备下功课,晚点儿为师要考考你。”
李淳风一怔,知道师父主意以定,是劝不动了,只能泱泱的点头应了一声,不再多说,朝李建成拱手一礼,道了声失礼,转身出了屋子。
李建成本想再劝劝,可眼看着李淳风被拒,也看出来了袁天罡的态度,他马上也没了兴致。
对李建成来讲,这些所谓的奇人异士,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有也可,无也罢,只要不帮着李世民跟自己做对就足够了。他非常自信,自忖连自己都请不动的人,李世民又有什么资本来请?
想通了这一点,他也不再废话,起身客套了两句,就在侍卫的拥簇中起身告辞。
送起了李建成,袁天罡刚回到屋子里,李淳风就推门进来了,不满的朝他讥讽道:“前脚拒了秦王,现在又拒了太子,怎么着,你想让皇帝来请才肯出山?哈哈,一家三父子来请,也算是三顾茅庐了,传出去比孔明还威风呢!”
袁天罡斜睨了李淳风一眼,在蒲团上盘膝坐下,手指在身前矮案上轻轻叩了两下:“茶!”
李淳风瞪眼。
袁天罡哼道:“怎么?想欺师灭祖?”
李淳风翻了个白眼,无奈的拎着茶壶转身出去,去厨房加水。
“你要是敢往茶壶里吐口水,为师今天就清理门户。”
李淳风拿着茶壶刚走到火炉边,袁天罡的声音就远远的传过来,气的李淳风直翻白眼,合着在您眼里,我这个大弟子就那么不着调?
好一会儿,李淳风端着冒热气的茶壶回来,气呼呼的给袁天罡倒了杯热茶。
茶水滚烫,李淳风暗暗嘀咕,把你舌头烫平了才好。
袁天罡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滋溜一声,抿了口茶,往旁边“呸”的吐出一块碎茶叶,这才鄙视的看了眼李淳风,悠然道:“你啊,就是沉不住气,为师早推算过,出山可以,但时机未至,现在贸然下山,必有血光之灾!”
“啊!”李淳风吃了一惊,自己师父别的东西不着调,但论起占卜本事,他却深信不疑,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若是这样,拒绝两位皇子到是正常了。
血光之灾?
他想了想,莫非这两位皇子,将来会兄弟相残?
对于普通人家来说,兄弟相残是无法想像的事。
可对于皇家来讲,发生这种事并不出奇。
三皇五帝到春秋战国那远古之事且不去说,就说自秦始皇统一中原以来,这种事情发生的还少吗?
胡亥伪诏逼死扶苏,吕后接连弄死刘邦三个儿子,到汉武时,刘彻再开杀子之例……
更狠的还有,五代十国时期,后赵太子石宣先是因嫉杀死了兄弟石韬,又在丧礼上准备暗杀自己的亲生父亲皇帝石虎,事败后被大怒之下的石虎下令活活肢解,又将其烧成灰烬,骨灰分散抛洒到名门道中,任人、马、马车随意辗踏。
后来石虎还不解恨,又将石宣的妻子、儿子,九人全部杀死。就这样,他还是不痛快,又把石宣的卫士和宦官等数百人全部抓起来,在宫前车裂,下令将他们的尸体全部投进漳河,不得入土。
类似的例子举不胜举,父子相残,母子相残,帝后相残……
为了那至尊王座,血脉亲人之间的杀戮反而更加凶残。
史书累累,道不尽的鲜血淋漓!
可以肯定,还有更多发生在皇室中骇人听闻的惨事,但它们已经统统被历史的砂砾所掩埋,恐怕永远无人得知。
其实,就算被人知道又能如何?无非是给那些凶手在历史上留下一个残暴的名字罢了!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的不仅仅有英雄,还有无数个曾经鲜活的生命。
时光荏苒,逝者已矣,且让他或她们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