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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州,归德城。
宣德伯郭林喜身着常服,望着对面风尘仆仆面染风霜的中年男子,略显恭敬地道:“王兄,一路辛苦了,敢问国公爷的身体是否康健?”
中年男人微笑道:“有劳伯爷记挂,国公爷一切都好。”
郭林喜不敢大意,虽然对方明面上仅为魏国公府的管事,但他年轻时便是王九玄父亲的长随,后来在王平章身边做事,又伺候了王九玄几年,可谓资历极老。那些年轻一辈的王家子弟见到此人,都得驻足行礼毕恭毕敬地问好。
寒暄片刻过后,他不动声色地问道:“王兄此来不知有何见教?”
王大喜谦逊地道:“伯爷当面岂敢言见教二字,只是大少爷收到伯爷的密信之后,对北面的局势有些担心,所以特地让我来一趟。”
郭林喜面色如常,心里却有一些不舒服。
他对王平章敬仰有加,可是未必瞧得上王九玄这个魏国长孙。虽说这些年他常驻边疆,对京都的局势和变故并不陌生。王九玄在西军待了几年,的确立了一些功劳,然而这里面肯定有一些水分。至于他回京之后的种种表现,更是被裴越的光彩无情碾压,甚至连禁军统领一职都被裴越撸下来。
北疆边境上的所有谋局,大框架出自王平章之手,具体执行则是郭林喜亲力亲为。从哥舒意惨败重伤,到如今裴越率领藏锋卫深入荒原,一切都朝着预计的方向发展。
纵然心中不悦,郭林喜亦没有表现出来,平静地说道:“请王兄赐教。”
王大喜这半辈子都在伺候人,察言观色早已成为本能,即便对方隐藏得很好,他依旧能察觉到气氛的变化,于是更加温和地说道:“赐教不敢当,大少爷只是想问伯爷,泰安卫是否还驻扎在边境某处?”
郭林喜微微讶然,因为时效延迟的缘故,他送去京都的密报里只写到蛮人突袭兴安府城失败,裴越正在调集各地物资做战前的准备。那时候京营如何进军还没有确定,没想到王九玄身在京都竟然能够猜到这一点。
他脸上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颔首道:“没错,蛮人偷袭兴安府城失败,裴越停留几日之后带着藏锋卫进入荒原,让泰安卫留在北面庆龙府边境上的浑源县城。”
王大喜又问道:“裴越进入荒原后,是否刻意压制行军速度,然后被我们的人带着前往库塔群山附近?”
郭林喜点了点头。
王大喜面上浮现一抹忧色,轻叹道:“竟然与大少爷的推测全部相同。郭伯爷,我们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
郭林喜不解地望着他,虽然裴越这些年在战场上威名赫赫,但是九千蛮军绝非弱旅,而且库塔群山附近还藏着一支由王平章暗中支持军资、他亲自操练出来的伏兵,目标就是裴越和他麾下的藏锋卫。
库塔群山距离边境足有四百多里,泰安卫万余大军就算收到消息赶去救援,以步卒的脚程也根本来不及,而且直到今天早上他都收到北面的飞鸽传书,泰安卫依旧驻扎在浑源县城内。
郭林喜将这段时间的具体情况详细说了一遍,不曾遗漏任何细节。
王大喜听完之后摇头道:“伯爷,想必裴越早就看穿那张德是蛮族的内应,所以才故意慢速行军,不急不缓地赶往库塔群山。大少爷在得知你的全局谋划之后,推测裴越会佯装中计进入陷阱,与此同时派出奇兵深入荒原,突袭蛮族的各个部落,斩断他们的后路。”
他眼中飘起一抹复杂的神色,不由得想起当年跟随王九玄赶赴西境边关,亲眼看着裴越逼得路敏自尽,然后用了一招障眼法将西吴名将张青柏蒙在鼓中,与今日之局势何其相似。
只恨大少爷被圈禁府中,若是他能亲自坐镇北疆,裴越未必就会如此轻松。
眼下京都和化州虽然有密信往来,可终究存在一段时间的滞后。王九玄在发现北疆战事的不对劲之处后,不得不让他日夜兼程赶来,否则郭林喜未必会听令行事。
郭林喜微露难堪之色,不由得辩解道:“依大少爷之意,裴越分兵突袭蛮族后方,那他手里的兵力更少,我们成事的可能性不是更大?王兄,此战重点在于诛杀裴越和击溃藏锋卫,这也是国公爷再三叮嘱的关键。只要能完成这个目标,莫说蛮族九千大军,便是我们费尽心血养着的那支军队也可以葬送进去。”
王大喜性情圆滑,并未强行否定他的看法,只是冷静地说道:“我当然明白国公爷的想法,问题在于裴越为何要孤军深入?他完全可以带着藏锋卫和泰安卫一起进入荒原,两万五千精锐随行左右,蛮族只能闻风而逃。”
郭林喜道:“他肯定是瞧出九里关失陷的蹊跷,所以才让泰安卫留在边境盯着宣化大营,或者说是盯着我本人。”
王大喜摇摇头,沉声道:“大少爷让我转告伯爷,如果裴越果真将泰安卫留下来,那么意味着他又玩了一次障眼法,荒原之战蛮人必败。”
郭林喜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遽然变色道:“不可能!我的人一直死死盯着浑源县城,直到今天早上的密报传来,指挥使唐临汾、副指挥使傅弘之都还在城中。这段时间除了协助边境被毁的村镇重建之外,泰安卫没有往荒原派出一兵一卒。”
王大喜叹道:“那之前呢?伯爷方才提到,泰安卫在经过归德府之后猛然提速,然后在极短的时间里抵达边境,那个时候伯爷是否派人盯着?也就是说,在兴安府城之战结束到裴越领兵出关的这五天时间里,伯爷的人也在浑源县盯着吗?”
郭林喜身体微微一晃,面色渐渐发白。
王大喜苦笑一声,缓缓道:“现在看来,大少爷的推测应该是对的。伯爷,荒原一战已成定局,我们在这里议论再多也是鞭长莫及。当今之计,我们必须要以京都为重。大少爷说了,倘若北疆谋局被裴越反制,我们必须将他留在化州境内!”
郭林喜深吸一口气,拱手行礼道:“请王兄吩咐,某一定遵照大少爷的命令。”
王大喜亦起身还礼道:“伯爷言重了。还请伯爷将派出去的高手撤回来,不要再管荒原上的胜负。等裴越大胜返回之后,他肯定会来找伯爷的麻烦,那时候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大少爷让我带了一批高手过来,关键时可助伯爷一臂之力。”
郭林喜面色艰难,裴越死在荒原与死在他的伯爵府截然不同,前者还可以将黑锅甩到蛮人头上,后者其实与造反没有区别,毕竟那个年轻人是陛下极其青睐的一等国侯。
王大喜正色道:“伯爷,绝对不能让裴越返回京都。”
良久之后,郭林喜咬牙道:“好,便依王兄之言,有他无我!”
王大喜松了口气,幸好大少爷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裴越的生平,而且亲眼见识过他在战场上的诡计多端,如果自己不跑这一趟,郭林喜多半会被他戏耍于股掌之间,更重要的是会破坏国公爷在京都的谋划。
郭林喜吐出一口浊气,眼中渐显狠厉决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