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府,清风苑。沈淡墨对这里十分熟悉,往年她经常会来探望裴宁,两人亦是从小就亲近的闺中密友。
往周遭打量一番之后,她故作惊讶地说道:“宁姐姐,看来府上终于明白你才是不能惹的大人物。这些东西以前可没见过,是不是从太夫人箱笼里翻找出来的?”裴宁见她指着博古架上放着的各色古董,笑了笑没有说话。
良言在一旁乖巧地说道:“沈姑娘好记性,这些陈设都是老太太和太太赏的。”
“赏?”沈淡墨摇了摇头,不过也没有和一个从小在国公府长大的丫鬟较劲。
裴宁扭头望着窗外西斜的夕阳,轻声道:“这会三弟应该回府了?”沈淡墨走到她身旁坐下,微笑道:“要我说,你干脆搬去中山侯府住一段时间,反正你们姐弟关系亲近,如今都中敢对着裴越嚼舌头的闲汉也没几个。”裴宁望着她清澈的眼神,疑惑道:“墨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沈淡墨眨眨眼道:“姐姐何出此言?”裴宁毕竟是定国府的大小姐,从小也见过各种场面,最重要的是她对沈淡墨太过熟悉,所以能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微微一笑过后,裴宁伸手握住沈淡墨的手腕,柔声道:“你非要陪我回府,如今又劝我去三弟那边住着,这可不像你平素的风格,莫非后面还有什么变故?”被裴宁温柔又聪慧的眸光盯着,沈淡墨迟疑片刻,轻叹道:“倒也不是会有什么变故,只不过……宁姐姐,你可知道四皇子这次为何能掌控京都?”裴宁道:“先前你说过,京都守备师站在四皇子那边。”
“不仅如此。”沈淡墨摇摇头,左右看了一眼,见房中只有良言一个丫鬟,便低声说道:“丰城侯帮四皇子夺权五军都督府,因此四皇子才能调动京军西营和南营。”裴宁怔了一下,随后轻呼出声:“外祖父?!”沈淡墨无奈地点点头,蹙眉道:“如今丰城侯被关在台阁里,侯府也被前后围住,里面的人插翅难逃。虽然因为裴家的关系,这次应该牵连不到你母亲,可是丰城侯绝对难逃一死。”裴宁面色发白,她虽然对李炳中没有太深的感情,可那毕竟是她的亲外祖父。
想到这件事内里的玄机,她看着沈淡墨苦笑道:“墨儿,你是担心我会出面找三弟求情,让他为难,所以才特地陪我回来看着我吗?”沈淡墨连忙摇头道:“姐姐想哪里去了?我怎么会胳膊肘往外拐?我只是担心你太善良,被一些人逼到墙角,所以才跟过来看看。裴越如今在宫中,一时半会也没有精力处理这些事。要是你在府中又被人欺负了,将来怕是会狠狠闹上一场。”裴宁微微颔首,这时却听外面传来大丫鬟们慌乱的声音:“请太太安。”两人对视一眼,沈淡墨挑了挑眉,裴宁面露无奈之色。
然而她才刚刚起身,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一个凄厉的女人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宁儿,这次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啊!”
“见过母亲。”裴宁一丝不苟地行礼,抬头望向对面却吓了一跳。李氏双眼红肿,妆容凌乱,一改往日贵妇人的模样,反倒像是一个不知所谓的疯婆子。
她看也没看站在旁边的沈淡墨一眼,只是死死盯着裴宁,哀嚎道:“宁儿,你外祖父出事了啊!他被四皇子那个杀千刀的逼迫,不得已去做了些事,如今被关进太史台阁,连侯府都被封了。过不了几天,李家人都要被问斩,那可是你的母族,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沈淡墨皱起了眉头,若非看在裴宁的面上,此刻她肯定会抽这妇人一耳光。
什么叫做杀千刀的?她以为自己是陈皇后还是吴贵妃?这话若是传出去,怕是李炳中连夜就会被吊死。
若是换做几年前的裴宁,面对这等场面肯定难以处置,可是这几年李氏不知道闹了她多少次,早就已经见怪不怪,而且闲云庄一行让她成熟许多,至少能遇事不慌。
她轻叹一声说道:“母亲,女儿只是闺阁中普通女子,如何能插手这等国朝大事?女儿不是不想救,而是确实没有这个能力。”李氏几近于绝望地哀求道:“宁儿,你去求求你三弟,如今都中是他在管事,只要他肯出面说几句好话,宫中肯定不会为难李家。”裴宁面露难色,好在这次不是她孤身应对,沈淡墨在旁不冷不热地说道:“太太,四皇子这次是弑君谋逆,令尊可是他的得力臂助,死罪肯定免不了。你就算让宁姐姐去求裴越,难道裴越能代替陛下做主不成?”李氏恨恨地看了她一眼,咬牙道:“这是定国府的家事,我在求自己的女儿,却与你沈姑娘无关!”她好歹还没丧失最后的理智,知道面前这位才女的父亲更加得罪不起,不敢破口大骂。
见裴宁依旧没有松口,李氏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恨声道:“你若不肯答应,为娘今天就撞死在你面前。”说着就往旁边的墙壁冲过去,几个大丫鬟眼疾手快将她拦住,李氏被众人抱住,便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沈淡墨见裴宁秀美的面庞上满是痛苦之色,便朝她眨了眨眼,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宁姐姐,你只管答应下来,反正裴越那家伙也不会松口。”李氏在那边哭天抢地,闹得清风苑中人心浮躁。
裴宁沉默片刻之后,眼中浮现一抹坚定,柔声说道:“母亲,这次若只是三弟和外祖父之间的恩怨,虽然女儿的话未必能起到作用,但女儿一定会跟三弟求情,希望他留外祖父一条性命。可是,这次是外祖父自己选择站在四皇子那边,陛下醒转之后绝对不会放过外祖父,三弟也无法改变陛下的决定。事涉天子皇权,三弟若是强行插手,陛下又会怎样看待他?从古到今,目无尊上狂妄自大都是取祸之道。”她朝李氏福礼,继续说道:“女儿若是仗着过往那点微不足道的恩情就逼着三弟陷入险境,那与禽兽何异?请母亲原谅女儿的不孝,这件事女儿无能为力。”沈淡墨眼中泛起一抹异彩。
原来不止自己在成长,宁姐姐也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味柔弱,反而愈发有了长姐的气度。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很幸运,尤其是从小到大与裴宁的关系都那般亲近,至少在这一点上远远强过叶七那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笨女人。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她还是忍不住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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