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平侯府位于东城东南面,泰康坊则在西城西北面,裴越必须穿过大半个京都。
等进入西城范围之后,原本留在中山侯府的亲兵也跟了上来,百余骑策马而过声势惊人。尽管裴越特意挑选比较偏僻的街道,但他身边的这一百亲兵是从西境战场上撤下来的老卒,哪怕不是高速冲锋,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惊胆战的肃杀之气。
经过一条长街之时,裴越陡然勒住缰绳,身后亲兵们丝毫不慌,整齐划一地止步,如此精湛的控马能力以及令行禁止的军容,落在有心人眼里怕是会无比警惕。
“侯爷,可有什么不妥?”耿义恭敬地问道。
裴越沉默不语,回头望向远处长街尽头的一个绸缎铺面。
方才经过那里时他瞥见街边有一个略微眼熟的身影,按理来说对方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京都,此时再看过去却没有半个人影,莫非是自己看错了?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莫说身段仿佛,就是容貌相似也很正常,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必须尽快赶去泰康坊,万一谷范脾气上来跟人动手终究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没事,走。”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泰康坊已然在望。
这里是西城内较为安静雅致的地方,很多达官贵人都在这里置办房舍,大体上相当于裴越前世的那种富人庄园。既然在坊内住的人非富即贵,那么相应的护卫力量也很充足,京都守备师甚至在这里建了一座小型军营,常驻士卒五百人。
当百余骑兵出现的时候,负责统率五百士卒的守备师游击立刻得到通报,但是在打听清楚这些人的来历之后,这位游击官便回到自己的小院内,并且嘱咐部属们不得干涉,留心盯着就行。
这位小爷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只要不闹出大事,自己有什么必要去触对方的霉头?
于是裴越带着亲兵一路通行无阻来到一座宅院前,这里便是谷柳告诉他的地址。
望着将这座宅院围起来的宫中禁卫,裴越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方同样在观察着这支忽然出现的精锐骑兵,禁卫首领上前拦住去路,冷眼看着骑在马上的裴越,高声喝道:“来人下马!”
裴越勒住缰绳,神情漠然地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首领自然认识裴越,也知道这个年轻人的权势地位非同一般,但他依旧是一脸死板的表情,冷声道:“宫中禁卫参将徐永冠,负责保护二皇子殿下。”
裴越看了一眼旁边的宅院大门,沉声道:“这里是广平侯谷家的私宅,谁给你们的权力包围这里?”
徐永冠眼神冷漠地说道:“殿下就在里面。”
言下之意,尊贵的皇子殿下进了这座宅子,他们身为禁卫当然要将宅子围起来,否则万一有人心怀不轨进去谋害皇子怎么办?
如果换做旁人,又或者这座宅子不姓谷,裴越都不会跟宫中禁卫发生冲突,因为他现在还有很多事要做,哪里有闲情雅致去跟一个亲王皇子斗法?
裴越打量着徐永冠冷硬的脸色,淡然道:“去跟二皇子通禀一声,就说中山侯裴越求见。”
徐永冠微微一怔,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随和。
他这几个月来听说太多关于裴越的故事,禁卫中也流传甚广,尤其是裴越在西境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形象,日复一日深入众人的心中。徐永冠还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禁卫甚至禁军中都有很多年轻人崇拜裴越,都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样纵横沙场。
既然裴越给了台阶,徐永冠当然不会继续强撑,万一真的闹出火并这种事,二皇子肯定不会保住自己这个身世一般的禁卫参将。
片刻之后,这座幽静雅致的宅子大门敞开,裴越孤身一人从容步入,亲兵们都留在外面。
哪怕徐永冠不是崇拜裴越的那批人之一,此刻也不禁有些佩服对方的胆气,不愧是在沙场上砥砺锤炼出来的气度。
宅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都是身材魁梧面带杀气的宫中禁卫,裴越赤手空拳,面色淡然,无视这些刻意想在气势上压制自己的高手。
来到正堂之外,裴越一眼望过去,心中对于局势便有了判断。
双方不知何故正在对峙,但是还没有激化到兵刃相见的地步。
谷范孤身坐在右侧,左侧那个年轻男人便是二皇子、齐王刘赟,陈皇后所出之嫡长子,也是一部分朝臣认定的储君人选。
刘赟头戴乌纱翼善冠,身穿大红四团龙圆领常服,腰间革带上系着麒麟玉佩,脚上穿着皂皮靴。与形单影只的谷范不同,他身后站着五人,除了一个类似于管家身份的中年人外,其余四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眼神锐利精光内蕴的武道高手。
这位二皇子殿下的风评不算太好,大抵是因为在皇帝面前怯懦小意,其余时候却又盛气凌人不肯体恤下人。
裴越从容踏入,先是看了谷范一眼,见他除了眼神愤怒之外倒也没有异样,登时放下心来。
刘赟斜睨着裴越,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问道:“你就是裴越?”
裴越不慌不忙,简单一礼道:“裴越参见二殿下。”
刘赟的脸色有些难看。
且不说这小子行礼太过随意,光是话中这个二字就让人不爽,你是不是想提醒我,刘贤那厮才是父皇的长子?
再想到裴越如今以庶子之身凌驾于定国裴府之上,刘赟愈发看此人不顺眼,只不过身为皇子见惯尔虞我诈,他还不至于这样轻易就被人激怒,城府这玩意虽然不多,却也不至于太过浅薄。
刘赟沉默不意味着没人找裴越麻烦,或许是平时见到的人都是一脸卑微的姿态,他后面站着的王府管家怒道:“见到殿下不行跪拜大礼,你这个狗奴才眼里还有没有王法?快点跪下,不然王爷饶不了你!”
谷范遽然起身,双手攥紧成拳。
“兄长,稍安勿躁。”
裴越微笑说着,然后转头看着那个中年人,脸上的笑容如滴水成冰一般消失,眼神瞬间似刀剑一般锐利,沉声问道:“狗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