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山寨。
此处因为地理位置十分险要,故而屯兵六千人,在十一座军寨中兵力最多。与之相比,南线的鸡鸣寨战略地位同样重要,但只有区区两千多人驻守,若非裴越以军功相诱、以钦差身份硬顶,武威侯宁忠仍旧舍不得支援一兵一卒。
集宁侯唐攸之虽然手中兵力捉襟见肘,仍然在谢林大军出现之后想方设法抽出两千人支援溪山寨,可见比起宁忠来说他要优秀许多。
寨内六千人由守将丁原统率,此刻他正站在墙垛之后,观察着西南面吴军的动向。
柳陂寨被破之后,谢林挥军围困溪山寨,距今已经十三天。
这段时间里吴军一共发起六次登城战,除了前日那次险些攻破西门,其余五次均未有所建树。除去丁原的指挥和寨内将士充分的准备之外,另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在柳陂寨陷落之后,一支五千余人的骑兵被西吴铁骑追击,然后退入溪山寨内。
谷芒便是这支骑兵的主将,此刻就站在丁原身旁。
“谷兄,侯爷离咱们越来越近了。”丁原神色凝重地说道。
谷芒虽然在兄弟中排行第三,但是性情最为稳重,甚至比他大哥还要沉着冷静,所以在被西吴骑兵咬上之后,他没有返身死战或者狼狈逃回长弓大营,而是在分析局势之后果断地选择撤回溪山寨。如此一来,他既可以保住手中的骑兵,也能帮助溪山寨稳固防线。
听到丁原的话后,谷芒微微皱起剑眉,迟疑道:“侯爷此举藏着什么深意?”
西吴虽然铁骑野战强横,但是攻城拔寨要稍逊一筹,堂堂七路大军最终只能打下一座柳陂寨,还是谢林亲自督战便可见一斑。在这种情况下,溪山寨坐拥过万兵力,且粮草军械十分充足,坚定决心死守的话至少能撑三个月以上。
长弓军主力在溪山寨东面扎营固守,互为犄角支撑,这本是极为稳妥老成的策略。然而从三天前开始,长弓军主力便不断向西逼近,似乎想要和谢林决战,这让寨内的丁原和谷芒都十分不解。
且不说骑兵与步兵在野战时的战力差距,光是兵力上的悬殊就是很严峻的现实。
如今溪山寨附近,大梁总兵力在四万五千人左右,包括寨内的一万一千人和主力的三万余人。
西吴军队数量更多,以两人这段时间的估算来看,至少有步卒四万加骑兵三万。
即便如今周遭的战场已经被西吴游骑掌握,梁军侦查传递消息变得十分困难,可是谷芒也不相信唐攸之连最基本的兵力状况都弄不清楚。
丁原面对谷芒似乎自言自语的疑问,缓缓摇头道:“侯爷的想法难以揣测,莫非是有援兵到来?”
他的确想不明白,如果没有援兵的支持,唐攸之怎会主动寻求与谢林决战?
谷芒出身侯府,又有普通将官无法涉及的信息渠道,对京都和边关的局势都很清楚,故而否定道:“京军要拱卫京都,能够抽出北大营已属不易,不可能再调动西营和南营。至于南境边军,这个时候显然要防备南周趁火打劫,兼之路途遥远,仓促之间无法救援。北大营如今在南线战局,估摸着要和张青柏的大军对上。算来算去,整个北线不会再有援兵。”
丁原满面忧色道:“既如此,侯爷为何要主动进军?”
谷芒沉思片刻,忽然扬眉道:“藏锋卫!”
丁原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也听他说起过这支天子亲卫,知道他和那个裴钦差关系匪浅,倒也不好如杨应箕一般直接质疑,只是斟酌着说道:“藏锋卫满打满算一万人,似乎这也不能左右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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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芒默然,片刻之后才开口说道:“侯爷用兵一贯稳妥,若非有至少五成的把握,他绝对不会如此冒进。丁兄,我反复思考过,既然侯爷在寻求战机,那我们决不能困于寨内。”
丁原微微一惊,望着谷芒眼中跳动的火焰,踟蹰道:“谷兄,你要出寨作战?”
谷芒拱手道:“侯爷将一半骑兵交予我手,之前为大局考虑就留在寨内,如今局势变化,岂可胆怯畏战?不过请丁兄放心,谷某绝不会莽撞行事,此番只为掩护大军主力,吸引西吴骑兵视线,即便不能取胜,也一定可以自保。”
两人在军职上本就平级,更何况谷芒是唐攸之的爱将,丁原自然无法辖制他。
此刻听到对方诚恳又郑重的言语,丁原感慨道:“谷兄胆气过人,愚不及也。”
谷芒微笑道:“丁兄何必自谦?你守好溪山寨,同样是大功一件。闲话不多说,告辞!”
“保重!”
“保重!”
丁原亲自将谷芒送到城下,然后望着他率领列阵完毕的骑兵从东门离开,这才返身来到城墙之上,看着西面平原上延绵不断的吴军营地,无尽的忧色浮现面庞。
他很想问一声集宁侯,这可是决定北线战局胜负的进军,究竟是否有援兵?援兵到底从何而来?
在这广阔的高阳平原上,抱有这种疑惑的显然不止丁原和谷芒,在数十里外的吴军大营里,谢林的帅帐内同样充斥着这种疑惑。
幕僚、谋士和军务参赞们一个个眉头紧锁,但只敢眼神交流,无人窃窃私语。
镇东大将军谢林站在沙盘旁边,梁军的所有军力都在上面标明,甚至包括那支突然出现的骑兵,没有任何遗漏。
“报!大将军!一支骑兵从溪山寨东门而出,如今并未远离,停留在溪山寨和梁军主力之间。”
传令兵单膝跪地,大声说道。
谢林摆摆手,示意退下,本就无法舒展的眉头愈发皱紧几分。
传令兵离开之后,大帐内重新陷入死寂之中。
谢林早已摸清楚长弓大营的兵力部署,知道那支骑兵是一个名叫谷芒的年轻将领统率,但是他如今愈发看不透唐攸之的意图。
真想凭借四万多人和大吴精锐在溪山寨外决一死战?
“大将军,属下突然想到一个可能,只是觉得太过荒唐,不敢……”
一道温和的声音突然打破帅帐内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