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情况，是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
舞台之上，幕布之下，展示在众人眼中的机器人，那台超级ai，的确如预想之中精致逼真，一颦一笑都仿佛真实人类一样，栩栩如生。
只是，这台超级ai的样子，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姜颜身上。
姜颜错愕地望着舞台上的机器人，她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才深吸一口气，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舞台上的机器人，看起来和秦冕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别人或许不熟悉，但她对那台机器人再熟悉不过，无数个日夜里，她看着叶铮凉将它一点点制造出来，更不要提，这台机器人，完全是按照她的外貌制作出来的了。
“咦？这不是和叶总的女伴长得一模一样吗？”
“对啊，怎么秦总设计的机器人，会和叶总的女伴长得一样？”
“太奇怪了！”
旁边有人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姜颜听在耳中，只觉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比起其他人，最震惊的还要数秦冕本人了，他最清楚现在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根本不是他本来打算拿来参赛的作品，他有些僵硬地握着话筒看向自己团队所在的方向，他们皆是一脸难以置信，仿佛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总为什么不介绍一下‘你的作品’呢？”偏偏叶铮凉根本不给秦冕反应的机会，直接道，“是因为不知从何说起吗？”他面带微笑，轻飘飘地说，“那不如就由我代劳。”
他将视线从秦冕苍白的脸上移开，望着台下的众人，尤其是姜颜说道：“如大家所见，这台超级ai的外形是按照我的女友——姜颜小姐设计的。她是一名护士，我个人认为，护士的形象会让人觉得亲切温和，用户们会更容易接受。”略顿，他提高音量道，“当然，这台机器人是我的私人所属，如果以后量产，自然不会是按照我的女友形象量产，那对我来说太不公平了。”
所有人都拥有了他的女朋友，当然对他很不公平了，可是……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是秦冕的设计吗？
为什么叶铮凉开始介绍了，而且用的是一副——这是他的设计，他最了解的语气。
“大家一定很疑惑，为什么我好像很了解秦总的‘设计’？”
叶铮凉随意地说了这么一句，秦冕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拿着话筒抢过话头道：“这不是我的设计！有人调包了我的设计！”秦冕朝台下喊道，“怎么回事？”
孙茹从人群背后缓缓走到前面，秦冕看见她，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毕竟她曾经替他掌管公司多年，没有培养一两个心腹是不可能的，走到这个地步，孙茹会做出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意外了。
秦冕瞬间明白了一切，回想起前女友之前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他脸色变得很难看，台下众人的窃窃私语让他有些难以招架，而叶铮凉，就在这个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所以秦总是承认，这不是你的设计了？”
叶铮凉意味深长地说出这句话，惊得秦冕瞬间朝他望过去，他紧蹙眉头，盯着对方，叶铮凉就在他这样的注视之下，微勾嘴角道：“大家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不是秦总的设计，却被秦总的人带到台上了。”
他似乎终于肯为大家解惑了，从口袋取出一个遥控，按了一下之后才说：“那么，就让我的作品，来为大家解释。”
他话音刚刚落下，他身边的机器人便开口说话了。
她的语调和声音跟姜颜太像了，姜颜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你如果看见和你长得一样的人在你面前从容不迫地跟大家说话的话，大概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各位好，很高兴和大家在这里见面，我是叶铮凉先生的作品。”
机器人开口说话，不但有流畅自然的脸部表情，还有细微的身体动作，它整个看上去就好像一个真实的人一样，让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站在我左边的这位秦总，本来要拿出来的设计，除了和我的外貌不同之外，大部分应该都和我一致。哦，当然，作为非法窃取技术的一方，他突击完成的作品肯定不如我看上去更完善，我们通常都把那种东西称之为——残次品。”
被一台机器人当众说出“非法窃取技术”几个字，秦冕整个脸都绿了，他紧张地到处寻找机器人的开关，想要将对方关闭，这副心虚的模样看在大家眼里，已经无声地证明了一些事。
“秦总可以不必费心寻找了，我的开关不在机身上，如果您真的想要关闭我，应该去找我的设计者帮忙。”
机器人缓缓转头，看向叶铮凉，语调轻柔道：“叶铮凉先生设计了我，我拥有自己独立的思维体系，我可以自由流畅地跟大家沟通，也可以为大家的日常生活提供服务，我可以进行家庭清洁，也可以进行影音播放，我的大脑中收录了古今中外的百科全书，同样也可以成为您的私人智库，我不需要进行充电，我的机身安装了全角度的太阳能充电板，我会在电量进入紧急状态时自行前往有阳光的地方进行充电，如果大家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都可以直接问我。”
这太令人震惊了。
这是人们第一次看见如此活跃、如此接近科幻电影中机器人功能和形象的存在。
他们之中有人发出疑问：“这是事先设计好的自我介绍？提前录入的，不是它自己组织语言说出来的？”
其他人心里肯定都有这样的猜想，他们不是不愿意相信这一切都是机器人自发的言论，只是这样的设计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他们有点不敢相信。
可是，就在那人发出疑问之后，机器人面朝向了那个人所在的方向，停顿几秒后说：“务实科技的徐总，你好，我刚才说的话并不是事先录入进去的，和您的对话也是偶然的，您可以跟我交流，我的大脑中收录了在场所有精英人士的资料，我可以跟你们自由对话，畅所欲言。”
到了这一步，真是没什么需要怀疑的了。
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不对此发出惊叹，而早就见识过这台超级ai能力的姜颜则显得淡定许多，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台上的这一幕，总觉得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
果然，很快，当机器人展示得差不多的时候，叶铮凉再次将话题拉到了秦冕身上。
“秦总不想解释一下吗，关于我的设计指责您‘非法窃取技术’这一点？”
叶铮凉的话让秦冕表情僵硬，他强撑着说：“你调包了我的设计，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是你违规在先，关我什么事？我的设计和你的设计有本质上的不同。”
叶铮凉淡淡道：“那请你带你的设计上场。”
秦冕皱起眉，瞥了一眼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立刻下台，到后台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他的设计也带到了现场，只是没被移动到舞台上而已。
秦冕立刻让人将自己的设计搬上舞台，然后掀开了上面的幕布，他所设计的同样也是一个女机器人，只是外貌看上去不够成熟，比起叶铮凉的设计，要显得残次许多。
他皱皱眉，在机器人身上按下了开关，还不等他的设计说什么，叶铮凉的设计就突然开口说：“哦，我的复制品开启了——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纵然是秦冕，也不得不为这一幕感到惊叹，无论从灵敏度还是从智慧程度来考虑，叶铮凉的设计都太令人着迷了，他甚至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有些痴迷地看着那台机器人。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自己的设计，彻底破碎了他的梦。
“你好，我是残次的复制品，在这里和大家见面，是因为设计者窃取了技术，却无法完美地还愿技术的核心。”
秦冕忍不住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台下一片哗然，一直注视这一切的姜颜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嘲弄的笑容，也就在此刻，秦冕还想着怎么为自己辩解，可是……
另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打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它们说得没错。”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会场，所有人都朝那人的方向看过去，包括姜颜和台上的人。
当姜颜看到说话人的模样时，几乎是一瞬间便站了起来。
来的人，是沈西沉。
沈西沉看上去很憔悴，下巴上有些微的胡渣，他一步步往前走，无视其他人的目光，直走到秦冕和叶铮凉对面，高声说道：“我就是被秦冕威胁，去窃取叶铮凉先生设计的那个人。”
“什么？！”
“秦冕居然是这种人？！”
人们开始惊呼，质疑，孙茹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面对众人笑道：“大家应该都认识我，我曾经是秦氏科技集团的总经理，我可以证明这位沈先生的话，同时，作为秦冕曾经的女友和同学，我必须得说，他就连当年的毕业设计，也是窃取自同宿舍的好兄弟叶铮凉先生的设计，而替他完成这一切的人……”她慢慢收起笑容，平静说道，“就是我。”
这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会这样？？
备受敬重的秦氏科技集团总裁秦冕，竟然是这样的人？
大家不可思议地望着秦冕，秦冕激动地指着沈西沉道：“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以为我这里什么东西都没留下吗？我告诉你，我还留着备份，如果你不马上把事情解释清楚，我立刻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西沉便直接打断他说：“我是该把事情解释清楚，但不是像你说的那样，为了担心你揭露我父亲的罪行，而助纣为虐。”
沈西沉直接望向台下众人，一字一顿道：“各位，我是叶铮凉先生的主治医生，同样也是人民医院沈院长的儿子，秦冕手里掌握了我父亲违法犯罪的证据，以此来要挟我在给叶先生复查时窃取对方的机密，然后传输到他指定的匿名邮箱。我一时糊涂，替他做了这种违背职业道德甚至违法的事情，我难辞其咎，但他也不应该靠着别人毕生的心血来功成名就，我今天出现在这里，叶先生事先并不知情，我只是希望，能够以这样的形式，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他话音刚落，警察便出现在现场，显然叶铮凉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他原本设计好了一切，可以在不涉及到沈西沉的情况下解决问题，但沈西沉自己出现了，不但出现了，还带来了警察，这让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叶铮凉眼神复杂地看向台下的姜颜，姜颜眼睁睁地看着警察将秦冕和沈西沉一起铐了起来，沈西沉被他们带走，越过她身边的时候，几乎是更咽地说了句——“对不起”。
姜颜闭上了眼睛。
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叶铮凉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住了她，姜颜被动地承受着，余光见到，在场坐镇的林主任走上了舞台，拿起话筒，对所有人说：“虽然现在的情形，和叶总之前跟我介绍的不完全一样，但结果都是相同的。我必须要说，在比赛之前，我就收到了叶总的举报材料，他破译了秦冕的电脑和设备，里面有大量证据证明秦冕的确做了违法窃取的事情。他的比赛资格，自此正式取消。下面，比赛继续。”
比赛当然还要继续。
准备了这么久的大家不会因为一个人被抓了就结束一切，他们还要继续展示自己的设计。
可在叶铮凉展示完了之后，他们再拿出什么来，看起来都不够出色了。
毫无疑问的，叶铮凉获得了比赛的第一名，只是，一直以来，他如此在乎的比赛，他终于拿了首名之后，并没有意向当中的痛快和高兴。
同样的，孙茹坐在台下，大仇得报之后，她也没多愉悦。
姜颜眨了眨眼，垂下眸子，双手交握，目前看来，他们算是逆风翻盘，彻底解决了秦冕，但是，所有人似乎都心事重重，高兴不起来。
她也是一样。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大约，是因为……这一切并没有按照他们事先定下来的方向走。
姜颜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了，她匆忙看向身边，看到了脸色苍白，捂着心口的叶铮凉。
“你怎么了？”
出于职业敏感，姜颜立刻起身蹲到他身边扶住了他的身体。
叶铮凉没有回答。
他缓缓闭上了眸子，本来握着他的手缓缓失去了力气，重重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