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梦弼当然没有指望朱正心。
且能工巧匠固然好,但人力毕竟有限,而道法则能无穷。
更何况有现成的苦力用,何必要舍近求远。
宫梦弼道:“小倩,为我研墨,我要写请柬。”
请柬,自然是请郡城附近的狐魅前来。毕竟上次召唤他们驱鼠之时就答应过了,要邀请他们来兰荫山做客。
写好了请柬,就请文修传递过去。
小倩问道:“请他们来做客,我们要怎么招待?”
朱正心愁道:“我们这几个人要招待五十多个狐狸,这怎么忙得过来,要不然还是去城里买些吃食。”
宫梦弼道:“吃食买一些意思意思就行了,招待也能简则简,能省则省,都是自己人,不要这样见外。”
陈戛玉噗嗤一声笑起来:“你这夫子,就这样招待学生?”
宫梦弼道:“别乱说,他们现在还不是学生。我现在兜里干净得很,缺人也缺钱,还得靠他们多做事呢。”
陈戛玉看了一眼兰荫寺,确实是称得上家徒四壁了。
宫梦弼本来是有钱,但吴宁县狐子院耗钱甚巨,其中本就多赖沈家仗义,后来天狐院虽然给予公费,但是被宫梦弼换为春生之法,修成了第四尾。
如今既要劳烦沈家赈济,又要劳烦他们出钱建设兰荫分院,就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狐子院事情虽然紧急,但比不上赈济刻不容缓,只能委屈委屈狐狸们,多自己动手担待担待了。
思来想去,宫梦弼觉得以前谨小慎微,不敢令沈家发迹过快,以免受人忌惮,但如今已然六品,倒可以再放开一些手脚了。
他与沈家相互成就,沈家做大,能为他做的事情也就越多。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如今,还是把泰山娘娘庙的事情做好再说。
当然也不能太小气,招待不周,就要从别的地方补回来。比如论道传法,先结下师徒之缘。
翌日夜晚,受到了宫梦弼请柬的狐魅就从四面八方赶到兰因寺。
到了兰荫山中,便有些战战兢兢,畏惧这山中曾经的传言,直到山中佛寺,都没有异兆,才放下心来。
小倩白日里采买了一些点心,再配上酒水,就有几分模样了。
一个个狐魅先后来到,就瞧见宫梦弼立在庭中,飘然欲仙。
美艳的女鬼在庭中为他们指引,一个丑陋的猪魔在檐下休憩,西边佛殿的顶上,一个黄衣的少年支着胳膊向下看,好像某种窥探猎物的猛兽。
众狐颇有些入了虎穴狼窝的感觉,如履薄冰,就担心触犯什么禁忌。
但好在佛殿之上的那黄衣少年很快就对他们失去兴趣,只看着明月,微微眯着眼睛神游天外。
宫梦弼见收到请柬的狐魅都来了,便道:“上次差遣你们在郡城驱鼠、为泰山娘娘扬名时就曾说要请你们来做客,如今便算我兑现诺言了。”
狐魅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捡些好听的说了:“能为狐正大人做事、为娘娘扬名是我们的荣幸,岂敢邀功。”
宫梦弼道:“有功就是有功,岂能不表?我囊中拮据,没有什么好的可以招待,请你们吃些点心,喝些薄酒,但我修行还有些心得,可以与你们说一说。”
此言一出,那些狐魅便都坐不住了。
便是再好的美酒佳肴,又哪里比得上道法诱人。
就有狐魅道:“多谢大人!”
宫梦弼趁着月色,说一说拜月修行的道理。这些曾经同永康县的狐狸说过,如今依样画葫芦,更是信手拈来。
敢在郡城修行的狐狸都有些本事,要么机敏过人,要么法力高强。其中强者,已经入品,倒比吴宁县的狐子都还厉害些。
但除了法力,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地方。气不纯、神不灵,只是会些妖法邪术,跑江湖是够用了,但再修行下去,也难以成仙。
宫梦弼讲法,便好似醍醐灌顶、开释迷途,当场就有狐魅落下泪来。
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
有其他狐魅问道:“姐姐为何落泪?”
那狐魅身上风尘气颇重,缓缓摇头道:“只是感叹修行艰难,又隐约明白我已经走入歧途,只恐回头无路,一生蹉跎。”
宫梦弼看了她一眼,道:“你靠着一些采气功夫修成九品,天资不可谓不高,倒也不必伤怀,回头倒也有路,只恐你下不了决心。”
那狐魅道:“若有正法在前,我何必行此偏门?只要回头有路,刀山火海我也去得。”
宫梦弼道:“若你真有向道之心,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那狐魅便不顾一切地拜倒,身上绫罗扑进灰尘里,道:“我有向道之心,请大人指条明路。”
宫梦弼道:“我原本在吴宁县开狐子院,教导野狐修行之理。如今做了东阳郡狐正,才到了兰荫山来,准备再辟书院。你们若是心向正道,我愿意教导你们修行。若是受不得拘束,那就还是哪来的回哪去,只要不以邪法害人,我也不会多管。”
那狐魅便大喜过望,连连叩首:“学生心向正道,请老师指点。”
不仅仅是她,场中狐魅都跟着拜倒:“学生心向正道,请老师指点。”
这样的场面,当初也曾见得。
宫梦弼心中宽慰,这不就事成了!
他口中安抚道:“不必着急,如今我借了兰因寺做书院,但还需改建,也还需为泰山娘娘建庙,等安排妥当,便会开始授课。”
狐魅们哪个没有点心眼在身,立刻就踊跃道:“不知可有我等能出力的地方?”
宫梦弼沉吟道:“不是不让你们出力,只是我如今家徒四壁,付不起你们的酬劳。”
那最先拜倒的狐魅就笑了起来,道:“先生为我等野狐施教化,我尚且感激不尽,哪里能让先生出钱的道理?”
“我这些年在人间混迹,攒了一些薄财在身,也还有些力气使得,愿赠与先生修建书院。若得先生怜惜,肯为我们多讲一些修行之理,便感激涕零了。”
众狐哪里愿意她一人得了脸,纷纷叫嚷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把狐子院建设的事情尽数揽去。
宫梦弼也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只好生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