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外面怎么样了?”县东一户人家里,老太太拄着拐杖,满脸忧愁地问道。
圆脸宽背,身量高大,皮肤微微发黑的壮硕女人正从外面回来,把门拴上,道:“暂时没事了,只是我们几个弟兄被征辟了,说是水性好,要拉去疏浚沟渠。”
“好在人都没事,不然……”芸娘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不然你要做什么!”老头子从房里钻出来,“祸从口出,不要乱说话。”
芸娘连忙搀扶着他:“爹你怎么起来了?”
老头子咳嗽两声:“我这是老毛病了,若是躺着就能好也罢了,就是好不了,不如起来看看能有什么能搭上手的。”
“你男人就是嘴上没把门旳,才把自己给害了,还连累你来照顾我们这两个不中用的老东西。”
芸娘摇了摇头:“他对我好,你们也对我好。我没有父母,又长成这个样子,也是你们不嫌弃,才把我娶回来,让我有了个家。”
老太太道:“只要人好,心地善良,相貌有什么要紧的?再说,我家芸娘又不丑,只是骨架子粗了些,高大了些。”
芸娘脸上倒红了起来:“莫说了莫说了,说这个做什么。我回来看看你们,也给你们报个平安,等会还要出去一趟。”
老头子道:“去去,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芸娘道:“等我出去了,你们就把门锁上,不要轻易给别人开门。”
“这次受灾的不少,只怕有人借机作乱。”
老头子哼了一声:“我也是风里来雨里去的老江湖的,这点事能不知道?”
芸娘豪迈地笑了起来:“爹说的是。”
她重新闯进雨里,斗笠蓑衣披在她身上,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魁梧。
“渔大姐,下雨还出去啊?”
有邻人看到了,打了个招呼。
芸娘道:“去看看我几个弟兄。”
她闯进雨幕里,给几个被征辟的弟兄都带了些银钱。
本来应该是官府出钱,但雁过拔毛的县令大老爷哪里会在意这些小民的死活,显然是白忙活一夜,还受了寒。
芸娘做的鱼行生意,手里的弟兄都是信得过的老人,是公公年轻时候就打下来的基业,后来传给她丈夫,丈夫死后又传给了她,好几代人都同气连枝,不能因为这个事损兵折将。
等从弟兄们家出来,她又走到城内沟渠的角落,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才把一颗打了络子珍珠掏出来,浸在水中,晃了晃。
许久都不见回应,她有些垂头丧气,正要离开,就见沟渠里忽然冒起水泡。
一个由雨水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红鲤鱼在水中摇摆着尾巴。
芸娘惊喜道:“十一娘,城里你也进得来?”
这红鲤鱼蹬着两颗眼珠子,道:“进不来,给我堵在外头了。城里的沟渠只能进不能出,不然水倒灌回来,就都淹了。”
芸娘道:“十一娘,我有事问你。”
红鲤鱼道:“什么事?”
“这雨什么时候能停,要不要紧?”
十一娘抬头看了一眼天上:“一时半会停不了,我也不是管这个的,不清楚内情。你记得躲在城里不要出来,外面现在比较乱,水都涨起来了淹到岸上了。我爹叫我约束水妖,城里我也进不来,倒不好保护你了。”
芸娘忧心忡忡:“莪怕雨再下下去,城里也顶不住。”
十一娘摆了摆尾巴,道:“不必害怕,备好小船,若是城里也淹了,就驾船出来,我会来接应你。”
“也不要怕淹死,我可以接你来水里当我的幕僚,帮我治理一方哩。”
芸娘叹了一口气:“可我还不想死。”
十一娘吐了几个水泡:“好,那你小心一点。”
“我先走了,要去管束水妖,不让他们上岸。”
芸娘就催促道:“你快去,要是跑上来吃人怎么办?”
十一娘笑了起来:“那就办砸了差使,肯定要被老头骂的。”
十一娘摆了摆尾巴,这透明的红鲤鱼就散了开来,又化作雨水。
芸娘重重叹了一口气,本想从十一娘这里问出点消息,结果这个笨鱼什么也不知道,反而让她更加担忧了。
一夜大风雨,各个村社遭受重创。
随着水患来的还有水中妖怪。
大水淹没的村社,整村整村的人弃村逃走,那些祖灵和村社之神也走不了。如果水退之后香火能接续上,那还好说。
若是不能,对他们也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为了躲避水患,越来越多人汇聚在县城外面,希望能进城受到庇护。
县令大人早就被惊动,但看着乌泱泱聚集在城外的村民,头上立刻就冒出冷汗。
他咬了咬牙,道:“不可开城门,若是城门打开,这些流民冲进来,必要生出大乱。”
“给我死守城门,不准放一个进来。”
有限的兵力全部围在了城门上,也不仅仅是防备外面的攻城,更是防备着里面的人开城门。
城墙上的反应迅速表明了态度,一墙之隔,那悲惨绝望的哭嚎声立刻就传了过来,让人心肝颤抖。
刘胜冷冷地看着县令从城墙上退下来,看着官兵把城门围住,问道:“县令大人,何不开仓赈粮?哪怕是以工代赈呢?”
县令大人道:“粮仓岂是我说开就能开的?等我上报朝廷,等候批复再说。再说,县中粮仓才多少粮?这雨什么时候停?若是不停,粮放完了又怎么办?”
“这是天灾,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县令从刘胜身边拂袖而去,刘胜看着他的背影,重重叹了一口气。
一夜风雨,宫梦弼的游魂耳目折损甚多。一是因为雷霆,二是因为鸟雀本身也难以抵御这样的天灾。
这样的折损,宫梦弼亦无可奈何。
哪怕宫梦弼不驱使他们,碰上这样的风雨与雷霆,他们也熬不下来。
不过等逃难而来的狐狸聚集狐狸坡,五鬼神冒雨去接引游魂,宫梦弼终于得来了好消息。
斑寅将军的伥鬼已经找到了。
没有找到他本人,而是伥鬼附身在流民之中,随着流民不断汇聚,不断在各个人群当中聚集着。
宫梦弼皱起了眉头:“他没有趁着水患杀人,而是把大量的伥鬼放出去附身流民?”
好大的野心,好大的胆子啊。
宫梦弼也不得承认,斑寅将军果然不是普通妖魔所能比较。
这样的野心和能力,也不得不说,七修老人和施婆婆确实让他学会了怎样为人。
只不过他学到的,是怎样做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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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k,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