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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庭大仙投下香火钱便离开了,颇有些神思不属。
银锭子和铜钱的声音绝不相同,且今日没有香客,更听不着铜钱的声音。
忍耐到把道观的门关上,两个道童便比试脚力,争前恐后的扒到功德箱前,把里面的两锭银子取了出来。
白花花的银子,看起来就叫人心中喜爱。
按照规矩,又去禀报刘法师,眉飞色舞道:“今日又得二两白银!”
刘法师在房里纳凉,摇着扇子,伸出了手。
道童哼了一声,却不肯交钱,道:“师父你怎么能独吞。”
刘法师慢吞吞把架在椅子上的腿放下来,把蒲扇倒着拿在手里,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了,跟老头子算起帐来了?”
道童看着那蒲扇的握柄,被刘法师握得又黑又亮,顿时瘪了嘴,撒气似的把银子拍在刘法师手上。拍得一声响,手也被银子硌疼了。
“嘿!”刘法师一声叫。
道童撒腿就跑了,转头就没影了。
刘法师的声音在后面追不上,隐隐约约是骂了一声:“小兔崽子!”
这道童进了屋,便同另外一个道童抱怨道:“老头子也忒小气。”
另一个道童点着头同意,问道:“又没留住?”
那道童伸手一比划,道:“我再多说一句,他要拿扇子柄敲我头哩。”
另一个道童叹了一口气,道:“我就知道,行了,洗洗睡吧。”
那道童抱着盆往外面走,一边走一边问:“你说明天他还来不来?”
另一个道童道:“我哪知道?”
“许是会来吧。”那道童的声音从门里出去了,夹杂着水响,听不清楚,“明天他来了,我们就不告诉师父。”
里屋的道童“哈”了一声,道:“你也不怕被师父打断腿。”
外头那个没听清,话题就此打住了。
不过那个心事重重,又出手阔绰的香客倒是又来了。
不仅翌日来了,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天天都来。
每次来了也不同人说话,只在帝君神像前默默祝祷,嘴里似乎念念有词,走的时候给上二两香火钱。
到了第六天,二两香火钱从白的变成了黄的。
两个道童张大了嘴,似乎能把这金锭子吞到嘴里去。
他们把这金锭子拿去给了刘法师,一个忧心忡忡道:“师父,这个善信不会脑子有问题吧?”
另一个道:“万一他家里人找过来,别说我们偷盗家财,倒是报官把我们捉了去。”
两锭金子在火烛下熠熠生辉,刘法师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明天我去会会他。”
他把这两锭金子收好,看着这两个本事稀疏的徒弟,顿时心里烦躁起来,道:“你们课业修得如何了?”
两个道童一下子把脖子缩起来,好像两只受了惊的鸭子。
刘法师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蒲扇调转方向就朝他们脑袋敲了过去。
“还不用功!还不用功!”
敲得两个道童鬼哭狼嚎,左右奔逃,从屋里挤出去,连连叫道:“我们这就去修行!”
两个道童抱着头跑走了,刘法师单着一只脚跳了两下,把另外一只鞋子勾到脚下,仔细穿好了,便去了帝君殿,给帝君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便演练起了请神下凡的法术。
恍忽之间,仿佛能见纯阳大日,心头便渐渐定了下来。
第七日,金庭大仙照旧来拜神。
两个道童,一个看住了他,一个撒开腿跑去寻刘法师。
刘法师匆匆来了,没有惊动这个香客。
见他仍旧心事重重、脸色苍白,仿佛遭了邪祟,在帝君座前默默祝祷,而后又向功德箱中投下二两黄金。
一如往前六日,没有变化。
刘法师默默注视着他,开始不断借助帝君的神力去推这位香客的事情,算来算去,不见功成。
刘法师胡子一翘一翘的,他推算的本事着实稀松平常,算不出来也不奇怪。
金庭大仙回过头来,便发现刘法师吹胡子瞪眼不知道在生什么闷气。
他装作不认识,只是出于敬他法衣,同他微微点头,便要离开帝君殿。
刘法师悠悠开口道:“这位善信,请留步。”
金庭大仙懵懂地回过神来,看向刘法师,问道:“这位法师,是在叫我吗?”
刘法师点了点头,高深莫测道:“善信乌云盖顶,已经连着来我福济观七日了,不知可解决了烦心事?”
金庭大仙苦笑起来,苍白的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道:“许是我不够心诚。”
刘法师笑呵呵道:“老道是福济观的观主,善信的烦心事,不知愿不愿同我说一说?”
金庭大仙看向刘法师的眼神好像在看救星,深深拜下去,道:“还请观主搭救!”
刘法师伸手托住金庭大仙的胳膊,道:“善信,且随我来。”m.八七七zwm
帝君殿的一侧,便是静堂。
刘法师将金庭大仙请过去,给他倒了一杯水,道:“善信,请说给我听一听吧。”
金庭大仙看着那晃荡的水面,粗粝的茶碗,似乎在出神,声音飘忽着飞了出来。
“我最近总做噩梦。”
“梦到姑苏的天是血一样的颜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鬼神四处杀人,血流的到处都是,惨叫声叫人心惊胆战。”
“我被鬼神捉走了,他们剥开了我的皮,撕开了我的血肉,拆掉了我的骨头,从我魂灵里取走了一个东西。”
“我已经许多时日没有睡好了,每每醒来,都觉得头疼欲裂,似乎我的头颅被人噼开了。”
金庭大仙看向刘法师,道:“我已经拜了好些神佛,都不管用。听闻福济观的孚佑帝君灵验,因此才来。”
“法师,救一救我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善信说话飘忽不定,仿佛呓语一般,却叫刘法师浑身战栗,心头狂跳。
下三品的修行,还远未到灵神境界,刘法师八品,又是半桶水晃荡。
不明白金庭大仙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惊动了他的灵神。
刘法师只觉得凶险,只觉得可怖,只觉得这件事,他处理不了。
他活到这个年纪,经历的事情太多了,处理不了的事情也太多了。
好在他十分敏锐,碰到与今日这种情形相似的情况,他只需要抽身,便不会惹上麻烦。